第84章 第84章
朱娅正在赶来的路上。
丛宁和乔纳斯教授从监督中心出来, 站在长长的室外走廊上。
四月伊始，朝阳穿透薄雾，斜斜落入走廊内, 阳光打在两人身上。
乔纳斯语气温和, 问丛宁：“熬了一夜, 还没吃早饭吧。朱娅还没到, 要不先去吃个早饭然后回宿舍休息一下？”
丛宁摇头：“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乔纳斯说：“不急。”
学校要求休学的学生在办理休学手续后, 最迟一周内便要退出宿舍，否则留在宿舍内的个人物品会被学校自行处理。
现在这个点, 学校的工作人员大多没有上班, 方才乔纳斯也多是在电话里和学校的领导沟通。
目前丛宁的休学手续还没有正式办理下来。
乔纳斯不知该如何安慰丛宁。
在芙和区，丛宁做的事不算出格，但在首都怀特城、特别还是在一所注重名誉的老牌贵族大学, 这件事的性质便十分严重。
一直以来，丛宁给乔纳斯的印象都是乖巧、文静的学生形象，而且她太年轻了，去年才刚刚成年。
他没有想到丛宁会做这种事？
他至今仍感到十分震惊。
作为一名去年才和丛宁相识的男性长辈, 乔纳斯认为他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和丛宁谈心。
他希望朱娅能快点赶来。
但看着站在一旁, 整整矮他一个头的丛宁，他又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
“去吃饭吧，不能因为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他说道。
丛宁固执摇头。她说：“今天周五, 下午罗赛就会来接我。”
乔纳斯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对于丛宁的介绍，朱娅只说是一个很喜欢的小辈，把她当女儿看的那种。家世如何、家中具体有几口人他并不知晓, 只知道她住在南岸，便猜测她的身世应是相当不错。
丛宁闻言愣了一瞬，说：“不是。”
不是男朋友, 但好像也不是哥哥。
不是家人呢。
乔纳斯看出丛宁不想多说，便没再多问。
丛宁却在消沉了好几个小时后，开始振奋精神，她对乔纳斯说：“乔教授，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去帮我把休学手续办下来。”
“我现在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待会朱娅到了，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我就跟她回家了。”
乔纳斯说：“好。”
说罢，他快步走进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和一个三明治。出来后，看丛宁乖乖等在原地，将咖啡和三明治递给她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学校没有报警，你的学籍也一直保留着，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事情还在可控制范围内。接下来你好好表现，去社会上做义工或是”
他把给学校捐钱、捐赠图书馆的建议吞了回去，只委婉道：“回去先和家人道歉，她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丛宁一想到党梵和罗恩上将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就开始头疼，一张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嗯好，我会的。”
乔纳斯便又拍了拍丛宁的肩膀。
图安给丛宁打电话时，她正坐在路边的一把长椅上，一边吃着乔教授给她买的早餐，一边和朱娅通话。
通话结束，她没有立即给图安回电话，而是朝宿舍楼走去。在宿舍楼下的停车位找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她走上前敲了敲车窗，等车窗降下来后，对驾驶座上的图安简单说了下发生的事情。
等乔纳斯帮她把休学手续正式办理下来，学校的工作人员就该通知她的‘家人’了。
她当初能进这所学校是罗赛帮忙走的后门，所以罗赛大概会是第一个知情人。其次应该是党梵。
反正他们总会知道的。
丛宁自暴自弃，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首先向图安坦白了一切。
图安直接懵了。
丛宁便开始安慰他。末了，又嘱咐他不要走远，等她把宿舍里面的东西打包好，需要他上楼帮忙搬一下。
图安下意识想给罗赛打电话。
丛宁一个眼神瞪过去，凶的不行，“又打电话？一点小事你就要把他叫过来，他不上学吗？”
“待会朱娅会来接我，这事等回去再说。”丛宁逞强。
其实这事没什么好说的。
图安把心思挂在脸上，丛宁却只是把繁杂的情绪藏在了心里而已。
她其实也是懵的。
丛宁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收拾宿舍内的个人物品，图安趁着学生上课的时间将那几大箱子的东西搬进车里。
中午，朱娅开车带着丛宁去到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乔教授并不在。
丛宁本意是想要感谢乔教授。乔纳斯不在，她便没什么胃口，一滩烂泥似的坐在椅子上，催促朱娅送她回家。
朱娅瞥她一眼，懒懒道：“没胃口？怎么，是觉得回去就有胃口了？”
丛宁：
朱娅隔着餐桌伸手敲她脑袋，敲了两下，又不敲了。
丛宁说：“你怎么不敲了？”
“我力道大，怕把你敲傻。”朱娅随口说道。
但她脸色不怎么好，在等餐的过程中，一直盯着丛宁。
在丛宁被她瞧的都快要主动坦白一切，交代自己做这件事的动机、心态变化等等时，她却是开口问道：“丛宁，党梵是不是对你不好？”
她语气微沉。
丛宁说：“没有。党梵阿姨对我挺好的。”
她是真这么认为。
朱娅却不信。
朱娅没有子女，遇到丛宁时，丛宁又已然成年，是个小大人了。因此，她和丛宁相处时便少了许多细腻的心思。
但她至今仍记得去年的某一天，丛宁有给她打电话，询问她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只当时的她不以为意，觉得丛宁小小年纪想的却挺多，简单劝了她一会，让她好好读书，等毕业后找份正经、稳定的工作后，便开始东拉西扯，甚至还动了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心思。
现在想来，其实不是丛宁想的太多，而是她想的太少了。
丛宁想要赚钱是认真的，最初是身兼数职赚苦力钱，没多久便开始走野路子，在法律的边缘游走，冒着高风险赚取高收益。
如果她没被举报，估计再有个一、两年都能赚到在市中心买别墅的钱了。
“钱还在手上吗？”朱娅问。
学校没报警，监督中心也没能揪出丛宁完整的交易链条，自然没能查出她赚了多少钱。
钱还在她手上，没被没收。
丛宁点头，想了想，说：“大头我都放在银行理财了，但手上还有部分现金。”
朱娅问：“赚了多少？”
丛宁说了一个数字。
朱娅便没再说什么。
事情做都做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没道理再吐出去。
但她情绪仍旧不高，看着比丛宁还要发愁。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丛宁当初给她打的那通电话。
其实距离那通电话已经有足足八个月了，但现在朱娅却突然将那次通话的重点全都想了起来。
“朱娅，怀特城消费太高了，不是我们这种人待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换个城市定居？”
“就是因为钱不好赚，我才想早点找到赚钱的路子。”
“我是在对我的人生进行规划，我又没爹又没妈，天赋又不好，只能脚踏实地，笨鸟先飞！”
朱娅一想到这些就开始头疼。
别的人最多是打打嘴炮，伤春悲秋一阵也就过了。没想到丛宁不只是嘴上说说，行动能力还挺强。
“朱娅，你在想什么？”见朱娅脸色不好，丛宁开口问道。
朱娅眼皮一抬，瞥了她一眼，说：“吃你的饭。”
随后，她像是在安慰丛宁，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无论如何，学还是要上的。”
过了会，她又一瞪丛宁，说：“多吃点。”
丛宁：“吃不下了。”
朱娅便开始凶她，“你现在不吃，以为回去了能吃着什么好的？”
见丛宁被她训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又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说：“多吃点，吃饱了我送你回去。等到家你什么都别管，直接上二楼待在自己房间，剩下的事我和党梵说。”
丛宁闻言定定地瞧着朱娅，瞧着瞧着便低下头去开始认真吃饭。
蔬菜、米饭、肉，什么都吃。细嚼慢咽，吃到八分饱，她放下筷子看向朱娅，表示自己吃好了。
回到家，丛宁果真如朱娅所言，推开车门下车，一溜烟跑上二楼，进入卧室将门反锁，主动把自己关了起来。
朱娅去找党梵。
学校的工作人员早在两个小时前便将电话打进了别墅。最初是朱莉嬷嬷接通的电话，随后唤来堪称日理万机的党梵和电话对面的人交流。
如今家中，知晓这件事的人不算多。目前只有朱莉嬷嬷、党梵和图安。
朱娅找来时，党梵正在后院喝茶看书。
四月正午的阳光穿过顶棚的盘藤绿植星星点点地落了下来，打在党梵身上。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猜到来人是朱娅，却只恍若未觉般继续翻着手中的书页。
朱娅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好一阵，冷着声音说：“丛宁出事了。”
“我知道。”
"她没敢给你打电话，第一个联系的人是我。”朱娅语气嘲讽，上前两步，在她对面坐下。
党梵瞧也没瞧桌对面的朱娅。
朱娅一动不动地盯着党梵，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记恨丛芸？”
党梵眼皮一抬，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丛宁是因为想赚钱才会做那种事。”朱娅直言道：“她曾经想过离开怀特城去其它地方定居，因为认为这里的消费太高。”
党梵面色不变。
朱娅说：“这些年你并没有好好对她。”
“所以你想说她做出那种事，被人举报，被学校退学都是我导致的。”党梵语气微冷。
朱娅说：“是休学，不是退学。”
党梵闻言轻慢地笑了起来，“怎么，你这么笃定，是有办法让她继续回去上学？”
至今为止，朱娅做的最成功的事就是在前两年成功熬死祈泰。和党梵相比，在人生的其它事上，她几乎算是一塌糊涂。
但若说真要找关系让丛宁重新回去上学，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喜欢她的男人有很多，单说祈泰的哥哥，那个老家伙祈文对她的心思，她几乎就一清二楚。她平时只是在装傻罢了。
只是要想别人帮你办事，尤其还是男人，就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朱娅不想才从一个泥潭里挣脱出来，就跳进另一个泥潭里面。
她一张脸直接冷了下来。
党梵见朱娅神色几经变化，却仍是不以为意。她语调平淡，接下来的话不说是令人不适，但由她说出总归有几分怪异：
“朱娅，你年纪比我大，不年轻了。”
朱娅何止是不年轻，在祈泰死的那年，她就是四开头的年纪。她只是看着年轻罢了。
“有想过以后的生活吗？”党梵阖上手中的书籍，淡淡道：“我查过，在南岸的那套房子不在你名下，你名下只有一辆车，和不算多的存款。”
“怀特城消费很高，这点钱完全不够你养老。但芙和区治安又不好，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待在那里，年纪大了，还是待在治安好、医疗水平高的地方更好。”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正经男人结婚，趁着现在身体还可以，拼一拼生个孩子？有孩子在，以后老了总归保险点。”
朱娅闻言十分不适，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下来，“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真是有点怕了党梵了。
“没什么。只是当年祈泰强迫你成为她的情人时，我能力弱帮不了你，之后有了点本事，但因为利益牵扯的缘故，又不愿意为你直接和他撕破脸了，心里多少有点愧疚。现在祈泰死了，出于朋友的立场，便想多提点你几句。”
混入上流社会圈层的人或许不知道社交界某个冉冉升起的明星或是某个艺术家新贵，但绝对都听说过朱娅夫人。
朱娅夫人是帝国上流社会一枚顶级的公共情妇，据说帝国最具权势的几个家族的人都和她有染。
前者并非事实，而后者又多少有夸大的成分。但朱娅夫人的名声已然传了出去，朱娅又肆意妄为惯了，从不珍惜自己的名声。
“你该为以后考虑了。这几年，要不是祈文护着你，你以为你现在的日子能这么好过？不说那些夫人太太，单是那些男人，也多的是办法让你——”
“党梵，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娅打断她的话。
“没什么。”
“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朱娅神情严肃。
吞吞吐吐？
党梵笑了，看向朱娅，语调平淡道：“我想说的刚才都已经说完了。你要真这么闲，不如去领养一个孩子，也好过把心思花在丛宁身上。”
朱娅几乎要被党梵给整懵了，“你什么意思？！”
想到什么，她继而怒道：“你这些年是不是压根就没把心思花在丛宁身上？”
“为她花费心思不值得。”党梵说。
朱娅：
“她不是柏安的孩子。”党梵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朱娅脸上，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她更不是丛芸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提前请个假，明天家里有点事，我估算了一下就算我抽出时间也最多码个一两千字，所以就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