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流民山匪
六月，树叶繁茂，郁郁葱葱。
太皇太后回到澧州祖宅后，精神好了许多。
虽然她眼睛看不见，却经常叫人抬轿辇，带她去田间地头转一转。
澧州的土地贫瘠，刘琮登基后，澧州作为天子的故乡，也曾吸引过一批文人墨客，但民以食为天，澧州的土地养活不了以土地为生的农民，所以仅仅繁荣了一年，澧州又渐渐荒废了。
太皇太后摸索着在田埂上蹲下，伸手去摸田地里的庄稼，可她伸手摸下去，只摸到了几根枯瘦的杂草。
“这地里，种的是什么？”
赵一一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荒芜龟裂的田地，缓声答道：“这地里荒着呢，什么也没有种。”
“荒了，荒了……”太皇太后的脸上满是惋惜，她俯下身子，从干裂的地上捧起了一捧泥土，“民以食为天，地里种不了庄稼，百姓如何生活？如何国泰民安啊！”
赵一一小心将她扶起来，她手里的那捧泥土还没有舍得扔掉。
“澧州原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今荒废成这般模样，民乱四起，他这个皇帝有推脱不掉的责任。派人，将这捧泥土呈给皇帝，让他心里有数。”
青芒拎起衣摆，小心将那捧泥土兜起来，寻了竹筒装好，交给了其中一个羽林卫。
天色晚了，院子里凉风习习。
“祖母，那捧土已被羽林卫送回了京城，不日便会到达皇上手里。”
赵一一摇着扇子给她驱蚊，她抬着眼睛朝着满天繁星望去，可她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孩子，从前澧州可不是这番模样。从前的这个时候，蝉鸣蛙叫，热闹非凡。刘琮小时候跟庄子里的孩子们去沟里捉青蛙，捉黄鳝，捉泥鳅。那时候刘家的佃户是最多的，秋天丰收的时候，仓库都堆不下……如今，可惜呀，成不毛之地了。”
太皇太后遥遥望着天空，她的眼前仿佛还是好几十年前的光景。
“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祖母不必焦虑。”
“食天下供奉，却让百姓流离失所，忍饥挨饿，逼得百姓造反，我实在寝食难安。对赵家，我心中有愧，江山交到刘琮的手里，却被治理成这幅模样，不知道赵家是否后悔把江山交给刘琮。”
赵一一不再说话，这个问题，她无法替还在边境受苦的父兄回答。
太皇太后一声冗长的叹息，两人沉默着看向繁星。
澧州的田地荒了，吃穿用度都是青芒带人去十里地之外的镇上买来的，但物价上涨，肉蛋几乎无处可买，每日寻了好些摊位，才能勉强弄一斤猪肉打牙祭。
虽然周围没什么住户，鸽子却很多，每天清晨许多鸽子从她头顶飞过，夜晚又从远方往回飞。
它们不在澧州停留，每天飞来飞去好像不知疲倦。
赵一一拎着弹弓在树底下瞄准了许久，无数个小石子弹射出去，却因为技术不佳，一个也没有逮到。
不过她也不是每次都空手而归，槐树底下躺着一只死去多时的鸽子，看不出外伤，像是中暑死掉的。
她喜滋滋地将鸽子带回去褪毛，生火，刷蜜汁酱料，一份烤乳鸽被她孝敬给了太皇太后，就当是加餐了。
太皇太后对烤乳鸽赞不绝口，于是赵一一天天去树底下守着。
小棍儿支着簸箩，底下放上水和粮食，她自己拿着绳子躲得远远的，只等着鸽子落网。
不过她逮的麻雀倒是挺多，鸽子这样美味的家禽，她也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它们从头顶扑棱棱飞过去。
青芒从镇上采买回来，一回来就赶紧催促侍卫关门警戒。
赵一一趴在槐树底下隐约听见她在咋呼，并没有理会她，只顾着全心全意抓鸟。
“怎么了？”
太皇太后听见动静，探头问道。
“奴婢从镇上回来，听说有山匪和流民一路烧杀抢掠，已经快要到咱们这里了。”
“快，快把人都叫进来，关起院门！”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羽林卫迅速进了院子，十几个人拔刀在院墙下站定。
山匪和流民专门抢富裕人家，听说他们从北边一路抢过来，乡绅土豪被他们吊在马尾之后一路拖拽，被生生拖死的不下十人，手段残忍可怕。
天色渐晚，没有人注意赵一一还没有回来。
院子里不敢点灯，只听着庄外传来一阵阵马嘶人声，乌泱泱往庄子里来。
赵一一在槐树底下收笼子，远处一队人马点着火把呼喝着向她这边奔来，她赶紧伏在石头后面，偷偷看着他们挨家挨户翻查。
“首领，这个庄子已经荒废了，沿路田地里全是杂草，十户有九户没人，还有一户是棺材，咱们走吧。”
“晦气，跑了这么远，跑了个空！放火给这里全点了，给爷助助兴！”
他身后一阵阵欢呼，随着火把落入茅屋，冲天的大火熊熊燃起。
“首领，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去鄞州山庄！那个庄子富足，粮食多，听说管事的硬气得很，这次不抢他，对不起我兔儿爷的名声！”
“首领，那可是个皇庄……”
“皇庄？那更要抢了，狗皇帝不作为，纵容贪官污吏，不理会咱们的死活，抢他的皇庄，是他欠咱们的！怂货就不要跟着我了，想活命地跟着我，抢皇庄去！”
他振臂高呼，身后一群人跟着呼喝：“抢皇庄！抢皇庄！抢皇庄！”
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山匪的人马叫嚣着向东边的鄞州山庄奔过去。
鄞州山庄，赵一一立刻想起了赵木生。
这些年，赵木生将鄞州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向朝廷缴粮从来不曾有二话。
鄞州的茅屋一户连着一户，一旦失火，整个庄子都难逃一劫。
那些匪徒要去抢鄞州，今夜必将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她立刻爬了起来。
她要回府里牵马，带人快马加鞭提前去鄞州疏散山庄的佃户。
但她刚刚起身，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了下来：“你要去哪里？”
这声音甚是熟悉。
她抬头借着火光看向那人的脸庞，不禁脱口而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