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亲蚕礼听故事
二月初二，大地回春，农耕在即。
清早，皇帝的车驾从东华门出宫，去皇城东郊的先农坛行藉田礼。
皇后的车驾紧随其后，也要去皇城北郊，带领内外命妇去先蚕坛行亲蚕礼。
太皇太后腿疾未愈，与皇后同乘一辆马车，华贵妃自己单乘一辆马车，在队列之后。
“祖母，这天虽然有些回暖了，还是不能大意，臣妾早晨出来时帮您把裘毯带来了，等会儿亲蚕礼，您坐着也能遮遮膝盖。”
“好孩子，有心了。一会儿主持亲蚕礼，心里可紧张？”
赵一一点点头，虽然典仪在宫里已经和她走过了流程，但听说今日一同参加的还有群臣的夫人们，她走错一步，恐怕就会在贵妇圈里成为笑谈，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你只管按照典仪指的规矩去办，万事谨慎小心，总不会出大错，何况我还在后面给你托底，不要紧张。”
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再向外面看去时，两侧的桑树林立，先蚕坛已经到了。
下了马车，太皇太后由轿辇抬下。
诸位命妇穿着一色青白的亲蚕礼服，腰间系着用来辨别官阶的各色丝带，恭敬地向太皇太后和皇后行礼。
太皇太后换乘了轿辇，众人簇拥着她，随皇后一起向先蚕坛走去。
先蚕坛在桑园正中，东南是观桑台，观桑台北边是一间绿琉璃瓦歇山顶的亲蚕门，两侧朱红色的围墙圈出一个院落，院中的正殿就是蚕室，左侧有宰牲间，神厨室，右侧是神库和蚕署。
太皇太后有腿疾，行走不便，直接被人抬上了观桑台。
皇后着青服站在最前，华贵妃作为内命妇立身于后，再后面是外命妇，依照自己夫家的品阶由高至低依次排下去。
典仪的第一声鼓响，皇后手执三根长香缓缓登上先蚕坛，祭拜蚕神后，供奉新鲜宰杀的牛羊肉。
第二声鼓响，采青采月取来金钩和金筐，皇后象征性地勾取几片桑叶，交由华贵妃采桑后，金钩依次传递，直到最后一位命妇采完，最后交由负责蚕池的蚕娘。
第三声鼓响，侍女端上清水伺候皇后及诸位命妇盥洗双手，至此礼成。
亲蚕礼结束了，但还不能急着回宫，东郊的乐声还未结束，皇后的凤仪要等皇帝亲耕结束一同回宫，回宫后还要再赏赐宴席犒赏群臣和诸位夫人。
回到观桑台，太皇太后正坐在那里，皇后入座后，各位命妇也相继入座。
下边坐着的官眷，除了刘琮的二婶婶，其他都是生面孔。
“藉田礼还没有结束，咱们先喝口茶，等一等吧！”太皇太后率先端起茶盏，众人随后跟着端起来。
“太皇太后，这茶，可是东南才有的松雾红茶？”
一位头上簪着桃花的夫人，在小酌后恭敬问道。
“正是，这松雾红茶要取最嫩的茶尖，佐以松枝熏烤，六斤鲜茶才出半斤茶叶，极其费功夫，因此难得。这位夫人是有见识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啊？”
“太常陈擎是妾的夫君！”
“哦，原来是陈太常家的夫人。陈太常刚正不阿，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原来她的夫人也这般聪慧贤淑，好，好啊！”
“妾代夫君多谢太皇太后谬赞。”
陈太常的夫人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夸赞，脸上满是笑意，其他的夫人们见了也找准时机与太皇太后搭话，毕竟能让自己和夫家在太皇太后面前留个印象，以后常与后宫走动，也能有机会为自家夫君挣个前程。
“太皇太后，我娘家是雍州凌阳的，还未出正月，凌阳发生了一件灭门惨案，不知道您可曾听闻？”
坐在末位的夫人站起了身子，这一句话瞬间勾起了女人们猎奇八卦的心。
“哦？你是哪家娘子？快说来听听。”
太皇太后指了指身前，侍女便将椅子搬到了她跟前来。
“妾的夫君是谏议大夫李真。”那位夫人走到跟前，向太皇太后和皇后福了礼，坐在了跟前的深椅里。
“正月时，凌阳出了件灭门惨案，出事的是一家绸缎商，本来家境富足，生活和美，正月十五那天，一家二十口，连带襁褓中的婴儿一同被人毒杀了。”
“什么，连婴儿也不放过！”诸位夫人被残忍的凶手惊得面面相觑。
“那凶手是何人，为何痛下杀手，最后可曾抓住？”太皇太后紧皱眉头，这样的惨绝人寰的事情，实在令她气愤。
“正月底就抓住了。”诸位夫人松了一口气，李夫人又接着说道：“杀人凶手，竟是这家的妾室。”
“妾室？妾室岂敢灭了夫家满门，这样的毒妇合该当家扒皮活剐了才好！”前头的几位夫人情绪激动，恨不得直接手撕了那个灭门的妾室。
“妾室胆敢杀人，怕是这家的老爷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妾室的事情吧！”
一直在低头抿茶的华贵妃贸然来了这一句，那几位要手刃小妾的夫人纷纷侧目看着她。
李夫人接着说道：“衙门审她，她自己招供，只说年下她家老爷给她买首饰衣服都是烂大街的便宜货，她家夫人的首饰衣服都是她家老爷从外地买来的时新款式。”
“什么？她是什么身份，还敢和正妻攀比？我若是那正妻，早就大棒子给她打出去，或者直接发卖了！”前头一个梳着高髻的夫人脾气上来了，竟然挽着袖子站了起来。
“这些事情，倒也不至于杀人。正月十五那日，这个妾室顶撞了家里的老夫人，被老爷罚跪祠堂，这个毒妇恨从心底起，一把毒药撒进了家里煮汤圆的锅里，一家上下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全部赴了黄泉！”
李夫人说完，诸位夫人议论纷纷，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妇人。
“那襁褓中的婴儿呢？婴儿不吃汤圆，总该躲过一劫。”
“那婴儿，那婴儿是正妻所生，这毒妇怎么会放过他？衙门的官差在府里上上下下的搜，没有找到那个孩子，本以为孩子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啊，最后竟是在井里发现那孩子，未着寸丝，被那毒妇扔进井里溺毙了。”
太皇太后也被惊着了；“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毒妇！合该千刀万剐！”
诸位夫人纷纷点头，这样的毒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臣妾却觉得，这妾室甚是可怜。”华贵妃一句话，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部分夫人正在为那家灭门惨案痛斥妾室，华贵妃竟说她可怜。
“那妾室，被老爷娶进门，就应该放在手里宠着，不宠着还苛待她，你让她去哪里说理去？既然无处说理，灭他满门，也算是为自己报仇解恨了，有何不可？”
诸位夫人的三观瞬间炸裂，眼中虽有怒火，但她是华贵妃，她们只是臣妇，是不能上前扯她头发的，于是纷纷都把目光转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后的身上。
但座上的那两人就好像没有听到华贵妃惊世骇俗的言论，只顾着低头品茗。
太皇太后也觉得很尴尬，皇后还未说话，华贵妃秀的这波智商，搞得好像她就代表了皇室，明显颠倒是非黑白。
赵一一本不想说话，但太皇太后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
“诸位夫人，这样的灭门惨案，听得本宫心惊肉跳，还是家中的规矩不严，才导致妾室斗胆僭越，最后迁怒了全家。这个故事不妨回去说给各家爷们儿，规矩还是严一些好。”
底下坐着的诸位，都是各家的正妻，自然会把自己放在正妻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华贵妃是妃，也是妾，所以她必定要帮妾室说话。
不过她说的这两句话，在座的夫人们都对她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