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如意
兄弟是用来阋墙的,而幼弟是用来当儿子宠的。
太子大功告成,心下第无数次感慨自己运道之好,竟只稍稍投入感情,就笼络住了这床贴心的小暖被。
有小暖被在,被窝自然比方才还要暖和。
太子松了眉头,拢了拢趴在身上的热团子,懒洋洋地喟叹一声:“古有黄香扇枕温衾,今有雉奴至诚待我,兄弟之爱重如此,我无憾矣。”
这般老怀大慰语重心长,不过弱冠的年纪,就有那些叔叔伯伯们的风范了。
晋王心下嘀咕不已,暖烘烘的被窝拱了拱,覆上自家阿兄扑通扑通的心口,深吸一口气探出脑袋来:“阿兄这里还痛么?”
水汪汪的大眼,圆圆的脸蛋,被捂得湿漉漉的鼻头,这位乖巧可爱的小皇子,怎么看怎么像东宫那只偷懒躲冷的狸奴。
太子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些许,摸摸阿弟可爱的脑袋,愈发宽慰。
却孩子气地半眯着目,笑呵呵摇头:“不痛啦!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过去了,今日正好你在,比往常还要短些哩!”
晋王却听得眉头皱皱。
撑起臂,端详着被自己暖得脸蛋红扑扑的人,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虽说阿兄病的时候也很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带他吃喝玩乐活泼健康的阿兄。
可是曾经活泼健康的阿兄,似乎……并不属于自己呢。
而如今,他只属于他。
这么想着,晋王笑了笑,稍稍偏开脑袋。
看着这张自己越来越熟稔,也越来越不怕的脸蛋,吞咽去鼻尖忽浓忽淡的桂香,忽生了紧张:“呐,昨日阿兄弹的那个曲儿……实在好听,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目呢?雉奴也想寻人听听。”
晋王脸蛋红扑扑的,那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
“哈哈,这曲儿是我自创,旁人断然不会,你哪里寻得来呀?”
太子显然有些得意,一骨碌坐起来。
扭头招呼着侍从取来琵琶,满身都洋溢着欢脱的热情:“既然阿弟喜欢听,我为你再弹便是,你若是想学,阿兄亦可以给你把谱子记上。”
李治眼睛一亮:“还请阿兄赐教。”
两人皆起了兴致。
“这曲儿出自陇右凉州,是以我管它叫《凉州曲》。”
他明媚一笑,将琵琶竖抱怀中,轻轻拂扫,金石之音霎时自空荡荡地殿内炸开。
那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按着律度,信手拨弄琴弦,不假思索地弹弄唱和起来。
那乐声跌宕起伏,抑扬顿挫,节奏奔放豪迈,如一支训练有素的乐队的合奏。
一时之间天色暗了下来,秋叶盘旋,胡天凛冽,寒风呼呼地吹过面颊,遥远的战马隆隆奔向这边,刀矛枪戬撞击的喊杀,兵士肆意冲将的斥喝,滚滚的烟尘携着醇烈的酒香,横冲直撞地扑面而来。
他也想上战场,和阿耶一样,和那些将军们一起,靠自己的双手拼得功勋,醉卧沙场,马革裹尸,方不枉人生一遭!
晋王沉醉在了自己的愿想之中,出神地看着那奏乐之人。
自古销魂离索处,塞外烟尘入梦来。
知音难觅,而他能轻易寻到如此知音之人,乃是此生大幸。
良久之后,殿内复归沉寂。
“善,善,善!”
屏风之后有人抚掌大笑:“此曲醇如烈酒,悲慨谐谑,却不失豪放奔勇,不愧为陇右之曲哪!”
皇帝没想到不过是处理完了政事,闲暇之余来看看病患,却能得如此称心合意的佳曲,当真是喜出望外。
三两步走近,上上下下地端详着太子,惊喜不已,再喜滋滋地称了一声善。
而后雀跃转身,兴冲冲地问向匆匆招呼来的乐人:“柳氏,方才那曲子可记下了?要不要太子再画一遍谱子给你?”
那乐人摇了摇头,自信颔首。
“不必劳烦郎君,妾已记下。”
正转身告辞的档口,忽见那太子郎君悚然惊起,讶然大呼道:
“称……你是,如意娘?”
午日正好,透过屏风,落在那与娉婷的娘子身上,浅绿的绸裙裹在她的身上,墨黛的眉,嫣红的唇,粉白的面,与那人颇为相似。
皇帝自然发现了太子的不妥,脸色不太好:“怎么,你又想你那称心了?”
称心……她的阿弟,她相依为命的阿弟。
时隔数月,失去亲人的痛苦再自旁人口里说出来,只觉再下了一遍地狱。
天旋地转。
柳氏堪堪站住腿脚,晕眩之际只依稀听那郎君淡淡一笑:“父亲宽宏大量,您当然不会跟那乐人过不去,臣亦并非三心二意之人,爱的也只是称心而已。”
复意味深长地看向皇帝:“只是看她生得与我那男宠七分相似的面容,再看她如今的脸色,怕就是孪生姐弟无差了。”
皇帝面色有些冷,负手哼了哼,却并未有发作的征兆。
只照旧挑眉嘲弄他:“朕却不知这天下还有你这等还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堂堂的太子,那等□□之事,还有脸冠冕堂皇地放到人前,也不嫌让人笑话。”
太子一诧,差点没拿稳琵琶:
“□□?什么叫□□?您一个劲儿往我宫里塞美人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我十二岁当父亲时您也没觉得我□□,如今我不过幸了一个男宠,您就说我□□,这是哪里来得道理?”
“!!!”
当场的四人里,除过被那父子二人震得目不暇接的柳氏,就属还是小孩子的晋王最为尴尬。
好阿兄,说话能不能避开点儿他,人家还小哪!
皇帝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这才察觉坐在一旁听得认真的老三。
吓得一蹦三尺高,连忙紧张哄人:“哎呀!雉奴,你你在这儿瞎听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再看了眼身后呆愣的柳氏,亦窘着脸挥手:“这里没有你的事,你也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