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丧家之犬
他们的对话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打断——
在距他们桌子不远处，一道身影被踹出老远，被踹的那人捂着腹部，蜷缩在地，连滚带爬地求饶。
动手的是个少年，身形颀长，穿着和他们同样款式的校服，笔直的长腿包裹进宽大校裤里。
他将一截长袖挽过臂膀，露出里面纤瘦白皙的手腕。
伫立时气质清隽，眉眼间却是一片颓唐的戾气，他凸出的骨节上蹭到了那人的血，动作嫌恶地用纸拭去血垢。
沈思夏看到少年，心尖忽然漫上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
沈恪言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喏，这不就是程辛年吗？”
再次听闻这个名字，沈思夏的心脏像漏跳了半拍。
那人的脸被揍得没一处好地，眼周一圈乌青，两行鼻血凝成了血柱。
他不停地向程辛年求饶，“程哥，我错了不敢了，别揍我了！”
程辛年充耳不闻，整张脸覆了层冰霜，随手抄起一盘饭盒，手悬在半空，只倚靠一边的支点，餐盘摇摇欲坠。
程辛年睨着被揍的那人，骨感的手腕轻轻一斜，动作张扬随意。
餐盘里滚烫的蒸蛋浇满了那人的头顶，顺着他的发丝一路流淌。
连校服上都沾了蛋液，背后满是脚印，狼狈不堪。
真如一条丧家之犬般。
程辛年在五中有多能耐，他们没有领教过也听闻过。
围观的所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人敢上前呵斥。
程辛年还想动手，身后有人拉住了他的肩膀，“程哥，算了吧，把事情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程辛年眼梢微挑，小幅度的弯下腰，不怒反笑，笑容瘆人，“把你发的东西删光，晚上要是那东西还在，我知道你家住哪，我来教你删。”
“删、删我现在就删。”那人三下五除二地在手机上滑了几下，手机上全是粘稠的鸡蛋液，颤巍地亮给程辛年看，“我删光了，都删光了！”
程辛年拍了拍他的脸，他手很冷，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滑过他的肌理。
处理完他想处理的事，程辛年走了，看好戏的人群散开。
“妹妹，你刚来我们学校，听没听过一句话，来五中读书，一别惹校长二别惹程辛年。”沈恪言说。
中午的那个小插曲很快就在班里传播开了。
沈思夏也在议论中知晓了很多关于程辛年的事。
临川五中个校园贴吧，里面所涵盖的信息大部分都来源于程辛年，程辛年绝对是五中最具话题争议的人物，有偷拍他的，有聊他八卦的，还有外校求他联系方式的。
程辛年的位置空空荡荡，他中午明明在食堂出现过，下午依旧不来上课。
上课点名时，老师们也是心照不宣地忽略了程辛年的名字。
快放学时，汤曦从办公室搬了一堆作业回来。
她是生物课代表，数不胜数的作业本堆得比她人还高，眼看垒在一起的作业本快要掉下来，沈思夏赶忙上前替她分担了几本，她简单看了一下，各个科目的作业本都有。
沈思夏从里面随手抽出了几本作业本，“这怎么还有别的作业？”
汤曦搬的有些热，鼻头沁出了汗，眼镜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是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就是半个瞎子，下意识搀了一下眼镜，作业本又险些滑了下来。
“还不是周禾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会拜高踩低，说我每天的活太轻松，以后搬作业这事都交给我。”
有滴汗流进了汤曦的眼睛里，涩得她难以睁眼，她抬手拭去，
“对了思夏，班主任说你的转学同意书上漏敲了一个校长室的公章，让你拿着去找校长补敲一个。”
作业本里夹了一张纸，是沈思夏的转学同意书，汤曦卸下作业本，找出来交给她。
校长室在另外一幢教学楼的顶层，经过一条小径，那里有片桂花林。
初秋金桂飘香，方圆十里的空气都是甜腻的，站在桂花林下面，风轻轻一吹，淡黄色的小花落了满头。
接近放学的时间，汤曦不确定校长还在不在，蜷指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出闷闷的声音，“请进。”
沈思夏拧动门把手，进屋后顺势将背后的门带上。
校长室的环境是一等一的好，偌大的槐树盆栽摆在进门的地方，办公桌后是将近一米长的鱼缸，养着很多连水族馆都不一定有的的热带鱼。
校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瘦瘦高高的身材。
沈思夏态度谦逊有礼，说话深浅得宜，“李校长，我这份转学通知书上缺了学校的公章，需要您重新敲一个。”
李校长应了声，接过沈思夏的转学通知书，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你先等等。”
沈思夏这才察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转过头，一双生冷的眼睛正盯着她，眸光幽深，眉骨轮廓明显，五官立体深邃，眼皮耷拉起时透出厌世的散漫，和中午看到的那种眼神一模一样。
程辛年竟然在这里。
视线和他在空气中交汇，看见她时，程辛年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并不记得她。
沈思夏倏然移开视线。
校长这时恰好找到了公章，沾上红色的印泥，在转学同意书上敲章。
“给。”校长将那张纸重新还给沈思夏。
沈思夏接过纸，隐隐感觉她右侧的脖颈在被一束光灼烧。
“你刚来五中，得赶紧适应我们学校的环境，我们这里的教学进度比棉城快，你私下自己努努力，跟上大家，别落后了。”
沈思夏点了点头，“知道了，李校长。”
李校长又叮嘱了沈思夏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打发她走了。
进来的时候洞察到李校长脸色不太好，联想到程辛年在这儿，八成是跟中午打架那件事有关。
沈思夏离开校长室，轻轻合上门。
她吁了口气，摁了楼层的电梯。
重新翻看了一遍她的转学通知书，轻如鸿毛的纸张却承载了沉甸甸的未来。
楼层亮了，沈思夏走进电梯，摁了底楼的按键，又连贯地摁了关门键。
正当门快合上时，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手蓦然伸入，扒住了电梯门的两侧。
电梯门迸发巨大声响，感知有物体进入，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思夏吓了一激灵。
冷感的眼睛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