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钝刀子
萧少訫松开抓在她肩头的手,开门见山:“没想到我今日就来找你了吧?杜夫人情况不妙,昨夜我去看她,发觉她被杜家关起来了,我打了几个人,问出几句话,说她被关在一家杂铺的后院柴房里。”
杂铺
万和巷人口众多,做生意的杂铺比比皆是,家家后院都有柴房。
“等会儿我给夫子告假,咱们这便去找人。”徐墨灵偷眼望了下夫子用膳的身影,赵府新请了鹤颐楼的厨子,南七又是个殷勤嘴甜的,想必夫子一时半会无暇顾及其它。
萧少訫完全不理会她用在自己外公身上的小心思,一脸热闹相:“那,你不怕你的赵大人了?”
“咱们只是找人,不算查案吧?”徐墨灵硬着头皮狡辩一句,“不过,万和巷非我们常去的地方,不熟悉路线,如何最快地找到人”
萧少訫捏着佩剑思索良久,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汴京地图。她初来乍到,对此地更不熟悉,平时出门能窜房顶就绝不走平路,偶尔随永安王出门,他怕她惹祸,总是唤她坐到他身边去,连在车辕处认路的机会都没有。
“二位姑娘,万和巷你们不熟悉,我熟悉啊!”
暖风乍起,卷来一片白色的衣角和一个气定神闲的声音。
徐墨灵转过头打量此人的功夫,萧少訫已经抬手将人逼退到梨树下,脊背紧贴树桩。
眼瞅着面前这梨蕊般茭白的面孔因胸前的压制而供不上血来,徐墨灵伸手制止,“豆豆,他是自己人。”萧少訫应声撤开,这人抚住胸口喘上一口气,望着徐墨灵打量片刻,嘴角随即染出一抹诚挚的笑意,比梨花的颜色还浅。
“一身羸弱,皮肤胜雪,出身万和巷,十几岁的年纪……你便是贺筑了!”徐墨灵也回他一个诚意十足的笑容。
萧少訫一听此人曾是万和巷的,且才十几岁,不免脸上有些恼羞:“原来是弟弟呀,方才失礼。”可谁叫他竟长的一副气派样,眼神纯熟,丝毫没有少年初长成的稚嫩感。
然而,这弟弟并没有认下她这个姐姐的自觉,而是两手往身后一背,说话十分老成:“姑娘一身武学侠气,心肠也热,可竟是个看皮囊的。怎么,若我年纪比小灵儿还大,气势比大公子还足,你方才就不会将我钳制到这梨树下了?”
萧少訫倒也不含糊,红着脸拱手行礼:“实在抱歉,我也不想只以皮囊识人,只是初到汴京被坑了几回,麻木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头一回见你,不看皮囊看什么?倒是想看看你的内脏,你也得让我看才行啊!”
最后一句并无抬杠的意思,反而听上去一片赤诚,再加上萧少訫那双困惑而无奈的双眼,贺筑竟也不忍心与她斗个气了。
他没这个闲心。
“小灵儿,万和巷杜夫人的案子我已经听说了,你可愿去?”
徐墨灵点头。
“此案涉及之人,无非是稳婆,妾室,还有杜夫人生产时身边伺候的丫头。不过案发这么多日,恐怕稳婆已经躲远,妾室已经收敛,丫头也不知所踪了……”
贺筑说到此处,话略顿了一顿,见徐墨灵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看她的眼神又暖了些,接着道:“你若执意想查,我倒有个法子,免得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跑个空。万和巷脾和堂内有位姓贺的大夫是我本家,他擅医小儿和妇孺,你们去找他,一定会有所获。”
他言尽于此,徐墨灵知道这已经是他能插手的边界了,正要答谢,忽听身后佩剑一响,萧少訫的话喷峰而来:“那你呢?若是有所顾忌,尽管告诉我。”
语气急了些,但她担心有人会在事后找贺筑的麻烦,进京跟了永安王一些时日,这类腌臜事见的实在不少。
贺筑一声浅笑,将她话里的急迫给化解得一干二净:“我自小跟着大公子,牛鬼蛇神见的不比姑娘少,放心。”
说罢主动走向霍夫子用膳的房间,为二人脱身制造现成的机会。
萧少訫不忍地抿了下唇:“虽是少年儿郎,却也是一身挥斥方遒的意气,真真是如王爷一般不可多得!”
徐墨灵:“……”大概率她夸的是永安王吧。
风停树止,方才面若梨花般浅白的少年又回到了树下,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从袖内拿出一块干干净净的胸骨。这胸骨本是在他手里安详地端弄着,可抬手挥袖间,日光一闪,这骨头竟突然在他手中自燃。
贺筑望着那熊熊燃烧的一团,将其丢于脚下:“人们常说引火才会烧身,可万和巷那些豺狼,何须旁人来引火呢?许多年过去,是时候会会旧人了。”
…
皇城司内。
赵听澜刚审完一场大案,正独自坐在堂上看案书,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头的刺眼暖光和脚步声鱼贯而入。
良辰走到他跟前,神色略显不安:“大人,咱家姑娘来看您了,还……”
赵听澜抬眼:“”
良辰舔了下嘴唇,似乎是下了一番决心:“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有所求。
赵听澜摁住眉心揉了片刻:“杜家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过府衙了,说是杜家上下众口厥词,杜夫人生的就是死胎,只有杜夫人一人坚持说自己的孩子没死,被人调了包。杜家人怀疑她有脑疾,府衙的人去了几回都没找到有用的证物,于是就结案了。”
“结案后杜夫人想是受到萧姑娘的提醒,要来司内告冤,可皇城司毕竟是探事要地,格案重大,像这类没有牵涉到人命的小官司,即便备了册,也多半是搁去落灰了。但这几日事情忽而生变:杜夫人不见了。”
“藏了还是死了?”赵听澜眉梢一动。
“应该是被人藏起来了。”良辰应的这句并非瞎猜,若是杜夫人没了命,萧姑娘早就将状子递到皇城司了。
这也是杜家人聪明的地方:我留着你的命,不上铡刀,但钝刀子不断,慢慢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