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宝分说，想妈妈
“我已经毕业，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梁如斯不久前就辞掉了一家大型企业的优渥工作，专心照顾梁妈妈，公司的主管好几次想让他回去复职，他都以考虑为由拒绝了。
余光带着不自然的神色，口是心非：“你如果想去上海就去吧，反正女大不中留。我会照顾爸爸，不需要你操心。”
以退为进？
宝分看着眼前这个眸光坚毅的男孩，真实感受到梁如斯的成长与担当，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被岁月磨砺出锋利的棱角，看似漫不经心，可字里行间，依旧是那个遇事总会依赖姐姐的小毛头。
“我会留下来照顾他。”
梁如斯心口不一：“不需要勉强。”
“没有勉强，只是报答他给我的一命之恩罢了。”
“”
回到华夏小区，许久不住的房间一如往日的整洁，陈设依旧，书桌上的茉莉干花掉落几粒，空中浮动着低迷失落的气息。
宝分坐在铺好的床榻上，指尖摩挲纯白色的床单。犹记得刚上大学的第一个节假日是国庆，她好不容易抢到票回家，妈妈特意向单位请了假，骑着电动车，从最西边一路赶到东边的动车站来接她。
“没瘦也没胖，就是黑了点。”
见面的第一句话。
她当时撇撇嘴，抱着妈妈的胳膊撒娇：“刚军训完，怎么可能不黑？”
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妈妈的第一句话最烫人心。只有把你宠在心头的人，才会在意你究竟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回到家，又是排骨汤又是海鲜大闸蟹的伺候，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半点也舍不得移开。梁如斯刚放学回来，手里转着篮球，挥汗如雨的嘲笑：“妈，你这如狼似虎的眼神，是要把姐姐吃了吗？”
梁妈妈一鞋子砸过去：“小孩子懂什么？”
默契十足的她也甩了另一只鞋：“瞎用什么成语，不懂装懂，就是饭桶！”
梁如斯：“……”
得得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梁妈妈：“你给我站住！给我好好复习，哪里也不许去！”
宝分随声附和：“对对对！不然就打断你的腿！”
一到晚上，梁妈妈就会抱着自己的被子过来跟她睡。按照妈妈的说法，孩子越来越大，见一面少一面。
无奈，谁让她是自己的亲妈呢？
皎洁的月色从窗户中洒进来，宝分头枕在手臂上，眸色复杂，喊她：“妈，你睡了吗？”
“没，怎么了？”
“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梁妈妈沉默。
知女莫若母，她这样子吞吞吐吐，恐怕是担心这个问题会伤害到自己。既然如此，那她干脆自己开口：“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跟你爸爸离婚？”
论心智论眼界论格局，梁爸爸没有一样比得过梁妈妈。可在这个深受封建桎梏风气熏染的男尊女卑社会下，梁妈妈不愿抢走丈夫的风头，情愿做一个辅助丈夫的背后女人。
可是，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小三，而且自己的孩子还被小三如此虐待。虽然最后，小三和张丑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她心里那口气，一直顺不下来。
久未得到回答，宝分翻了个身，盯着被浓密夜色笼罩的妈妈：“我知道这些年你的心里一直都不痛快，遇人不淑，就该及时止损，何必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搭进这个无望的深渊之中呢？”
梁妈妈胡乱抹掉眼角的泪珠，顾左右而言他：“出去读个大学，能耐了？回来就给妈妈上政治课？”
“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妈妈困了，睡吧。”
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噜声。
宝分在夜色中静默。翻过身，抓住掉落在地上的空调被，在似叹似息的无言中睡了过去。
夜色下，月光的独舞何其孤独。
梁妈妈睁开思绪飞扬的眼皮，满腹的心事，却只能混杂着月光一起嚼碎。梁爸爸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她用道德和婚姻，捆住了梁爸爸，让他一生都活在愧疚里。
如此，才能替女儿报仇，就算赔上自己的一生，她也在所不惜。作为母亲，她做不到人人口口相传的伟大，可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会加倍奉还。
“我的孩子。”
一双泛着慈爱的温柔之手轻揉抚摸宝分的额头，替她抚平焦躁不安的梦魇，“前方的路，你已为自己铺好，妈妈很欣慰。希望接下来的人生，你能好好地谱写”
“妈妈，不要离开我---”
宝分攥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撒手。
梁妈妈抱着她，手掌一下轻一下柔，语气柔软如棉花：“宝分乖，不哭。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妈妈给你唱摇篮曲了。妈妈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宝分哭得不能自已：“我、我不要、要听摇篮曲，我只要妈妈”
梁妈妈仿佛没有听到，目光温柔凝视着她，自顾自唱：“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妈妈妈”
宝分噙着泪花晃开视线，眼皮下的朦胧水泽最是氤氲。维鸠抱起趴在窗台睡着的小妻子，把她放在床上，指腹轻柔摩挲她的眉眼：“可可西里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猿猴在进化成人时，成千上万的死去，目之所及尸骸遍野。这时，来了一位仙人，他动了恻隐之心，把死去猿猴的灵魂都化成一颗明亮的琉璃珠子，它们飘浮在天空，形成了一颗颗璀璨如明珠的星星。”
维鸠看着她，泛着热息的鼻尖彼此相贴，亲吻她干涩皲裂的薄唇。
“宝分，岳母在天上看着我们。”
一把拉开窗帘，让她看着深邃如深海的夜空，一闪一闪的莹亮星辰，洒落的银雪剔透晶美。
可那一颗星星才是妈妈呢？
“不要用眼睛看。”宽厚的大掌捂住她的眼睛，感受如蝶翼般的眼睫在掌心中扑闪，如羽毛轻挠，“用心去感受。”
宝分抿了抿唇，自动屏蔽视觉的时候，耳边是窗帘随风摆动的轻柔滑动声，还有面颊上吹来的深浓秋意。
“你看到了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清朗。
宝分动了下脑袋，呼出一口浓沉的气息：“我看到，有一片旋转的枫叶”
轻如云朵的枫叶，鲜红如玛瑙，在空中打了好几个璇儿，飘飘荡荡，吹向有清光浮动的地平线。在那里，金红色的光泽在水面下荡漾倒映，水天一色，折射的浅光中，有一道明锐灼亮的星星。
“是妈妈！”
她扒拉下他的手，看到的却是漆黑如泼了墨的夜空，无尽的失落怅惘再次袭上心头，泪落如珠散。
“她就在这里。”
维鸠握住她的手，向上，抵在左胸口，不疾不徐，“她住在你的心里，且永远不会褪色。”
梁如斯守了梁爸爸一夜，人年轻，也不觉疲倦，看到宝分过来时，眼里的光一闪即逝，装模作样打了好几个呵欠：“困死我了，爸爸交给你，我回去补觉。”
宝分把手里的牛腩粉递给他：“吃了再走吧。”
“切。”
面上虽然嫌弃，却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没办法，牛腩粉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吸了两口软软糯糯的河粉，瞅见她孤身一人，故意抻脚：“那个家伙呢？溜去偷懒了？”
宝分一脚踩下去：“他是你姐夫。”
梁如斯嗷嗷叫了好几声：“你这个笨女人，胳膊肘往外拐啊！”
“小点声！”
宝分给他倒了杯水，继续丢出一个炸弹，“我们领证了。”
“”
梁如斯被呛得口鼻里喷出好几口水，脏死了。
他们领证的事，只有梁妈妈知道。毕竟两人都上了新闻，不解释也不行了。
“我说梁宝分，你是有多怕自己没人要？”
还以为维鸠只是为了保护她才谎称是自己的妻子，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迫不及待把自己卖了？我看他长得一脸凶狠暴戾样，跟那个谁谁谁一样打老婆，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这么蠢，以后被骗，可不许来投靠我！”
“……”
哪有弟弟这么诅咒自己姐姐的？
宝分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于胸前，皮笑肉不笑：“这么说，你也难以幸免‘渣男’的称号咯？”
“我不一样。”
“你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宝分耸耸肩：“也对，你要钱没钱，要人品没人品，每天就知道拿着我的相机东拍拍西照照，无所事事，真为你的女朋友感到难过。”
梁如斯脸色一变，牛腩粉也变得索然无味，丢下筷子：“无聊，懒得跟你废话。”
出了住院部的大楼，梁如斯瞥了眼手机，通话记录里最新的一次，就是八天前与宝分的通话。手机揣回兜里，神色黯沉了几分。瞥眼就看到树荫下挺拔的人影，正在接电话，寥寥数语，气场却是浑然天成。
有些人，骨子里就拥有一份天生的英灵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