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宝分说,带我走
“宝分她睡了?”
“睡了。”
梁爸爸拿出一袋子煮熟的鸡蛋:“给她敷一敷,不然眼睛会难受的……”
“伯父为什么不亲自给她?”
梁爸爸心虚又无措笑了笑,磕磕巴巴解释:“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宝分对我这个父亲……不亲近……”
“为什么不亲近呢?”
话音好似裹在冰雪上,化作一条条刺骨又阴寒的冰凌,扎得梁爸爸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梁爸爸错愕抬头,维鸠的眸色沉黯如被浓雾遮蔽的深夜,里头淬了熊熊烈火,把他烧得溃不成军:“当、当然是……”
是他的错!
而且大错特错。
当年,他跟在时代的潮流后,做了第一批下海经商得商人,狠狠赚了一笔后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身边跟着一群拍马屁的家伙,虚荣心与日俱增。
唯一难以启齿的就是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对于男人来说,没有儿子就相当于是奇耻大辱,还把所有的责任归咎在梁妈妈身上。
喝醉了酒,逢人就说她生不出儿子,破坏他们梁家的风水。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却已然忘记当年是谁力排众议嫁给他,与他同甘共苦,并在第一时间看到商机后。积极让他下海经商。
后来,梁妈妈怀孕,他私下给妇产科医生塞了不少钱,得知是儿子后,顿时又请了一堆狐朋狗友来庆祝,席间,一群人醉得东倒西歪,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嘟囔:“梁哥,你接下来得当好长时间的和尚啊……你甘心吗?”
他像赶蚊子似的挥手,谁知那人还主动凑过来:“你现在要事业有事业,要权利有权利,难不成还怕嫂子不成?”
他怕她?怎么可能?
男人的虚荣心一旦膨胀,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没多久,在他耳边套近乎的男人带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风情万种,女人味十足。他知道她刚离异,没工作,两人视线一对上,火星子啪啪直响。
天雷勾地火,很快纠缠在一起。
事后一根烟,他还极其霸气在她耳边流连:“我会对你负责的。”
女人娇红着脸抱住她,摇摇头故作大方:“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爱我。”
偏偏就是这么个说什么都不要的女人,故意把两人的事传出去,害得五个月的梁妈妈险些流产。
可梁妈妈也绝非等闲之辈,之所以能洞察到商机,也是因为拥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她知道事已成定局,跟他闹只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倒不如先安安心心生产,再派人查探清楚这个小三的底细。
眼看两边都没有动静,小三沉不住气了,把怀孕、流产、偶遇的戏码上完,把梁爸爸的小宇宙激发,与梁妈妈摊牌离婚。
梁妈妈似乎早有所料,抚摸着即将临产的肚子:“等我生完孩子再说,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什么意外吧?”
似安抚还是威胁?
梁爸爸不清楚,可那一刻,他的确看到了一双如刀子般狠厉剜心的眼神。
他怕了,接连退缩,最后干脆躲进自己的龟壳里,谁也不见。更重要的一点,梁妈妈把自己查到的资料丢在他眼前,让他看清楚自己惹上的女人究竟如何麻烦难缠。
她是镇上地霸的前妻,听说当过人贩子,事迹败露却有公安局兜着,被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依旧吃香的喝辣的。
人说,撒娇女人最好命。小三三番五次在梁爸爸面前出现,又加上梁妈妈安全生产,他一时放纵,两人又一次滚到了一起。
在车上的那一次,他丝毫没有顾及到女儿的感受,却在她的心口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小三知道自己撼动不了梁妈妈正妻的位置,就想搞得他们家破人亡。首先是拐走他们的女儿,让她与猪为伍,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其次,怂恿梁爸爸借高利贷,最后连公司和房子都赔得一干二净,还倒欠了一屁股债。
一家人东挪西藏,就这样过了两年。
最令他们捶胸顿足、恨不得将张丑千刀万剐的一幕发生了。
年仅七岁的宝分为了保护弟弟,被三个男人揍打加折磨,满嘴红肿,口吐红沫,有辣椒,还有呕吐的液体……这些禽兽,还扒拉掉她所有的衣服,把拉链塞进……
要不是隔壁邻居察觉不对劲报了警,恐怕她活不到现在。
“是我害了宝分……”
梁爸爸佝偻着脊背,银色的月光落在他孤独又可怜的黑色衬衫上,哭得不能自已。
从那以后,他发愤图强,可她的女儿,成了他的仇人。他做梦都在希望她能再喊他一声爸爸。可也只是痴心妄想。
“我现在只想弥补她,好好的、尽职尽责的弥补……”可怎么就那么难呢?
维鸠插兜直立,高大挺拔的身姿落下地上,目光沉沉:“伯父!有些错,终生也无法弥补!”
“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
维鸠利落转身,切断他的话:“宝儿是精神独立的女孩,拥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
离开前,他再次强调:“她现在只记得是你让她被拐走,其余的事,请你不要再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梁妈妈的头七过后,四个人收拾东西回市里。坐的是大巴车,一路晃晃荡荡,髣髴永远没有尽头。
“困了就睡一会儿。”
大掌揿住她的后颈,把她的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靠。
宝分揪着他的衣袖,深色衬衫,白色的纽扣,摩挲着,就连上头的纹理脉络都摸得一清二楚:“我想回上海……”
没有了妈妈的地方,都算不上家了。
维鸠搂住瘦弱不堪的娇躯,贴近她的发顶:“好。”
抵达车站,宝分跟梁如斯道别。
梁爸爸面如枯槁,几日来的疲惫与绝望让他提不起半点精神。他不敢再看维鸠,也明白自己现在是自食恶果。
因果报应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都遭报。
步履踉跄走了两步,险些被撞倒,幸而一结实有力的长臂把他扶住,避免了一场头破血流的场面。
“谢、谢谢……”
维鸠没再理他,把几人的行李从大巴车上取下来。期间,一场气势汹汹的争吵在他的耳边拉开帷幕,
正确来说,只有梁如斯一人在闹在吼:“梁宝分我受够了!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妈妈才刚走,你却连家都不回了?爸爸怕你难受,这几天低声下气跟你说话,可你是怎么做的呢?六亲不认、面无表情。你这么无情无义,干脆永远也别回来算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姐姐!”
“梁如斯!”
梁爸爸疾言厉色呵斥住他,“不许这么跟你姐姐说话!”
“爸,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委屈自己吗?明明是姐姐的错啊……”
维鸠护住怀中的小姑娘,一个眼锋扫过来:“梁如斯,谁对谁错,从来不是用肉眼来衡量的。可你却用自己的嘴,把你姐姐伤得体无完肤,难道这么做,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梁如斯虽然是省内的高考状元,可论道理与口才,终究抵不过这个姐夫。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愤愤然别过头,却不再多话。
宝分浑身疲惫,骨头髣髴被一下子抽走。要不是有他在,恐怕自己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维队长,带我走,求你”
“好。”
两人拦下一辆出租车,后方突然一声惊呼:“爸,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爸---”
本就精神不济的梁爸爸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雪,凌乱了宝分的精神世界。
匆匆把人送到医院,宝分感受到嘭嘭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那一层细微的膈膜,灵魂碎裂成渣。她捂着胸口,失魂落魄,湿漉的眼眶仿佛一块块冰渣子,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刺进了四肢百骸。
维鸠拉着她坐下,用自己的体温渥着她。
梁如斯急火攻心,气汹汹跑过来指责维鸠:“我爸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维鸠看都没看他一眼,动作轻柔安抚神思恍惚的宝分。
“喂,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了吗?”
一脚就要踹过来,被维鸠三下俩初二踢了回去,刚败下阵来,又被宝分一顿怒瞪:“这里是医院,你要是心里不爽,趁早给我滚蛋!不然,就给我安安静静的等着!”
梁如斯敢怒不敢言,朝维鸠甩了个冰刀子,气呼呼坐在他们对面,孩子气的冷哼。
维鸠好笑又有些无奈,不愧是小舅子,不敢对自己的姐姐发脾气,只能把战火蔓延到他这里,看他哪儿哪儿都不爽。
也好,他这个不速之客,替他的小妻子多承受些责难也不为过。
这么一等,就两个小时。期间,整个走廊安静得仿佛只有三道映落在地面的影子和无以名状的呼吸声。
终于,手术灯灭了。
梁爸爸被送进了加护病房,医生在外头叮嘱姐弟二人。维鸠拎着午餐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