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宝分说，Pigeon
“hey girl,what happen？”
宝分从失魂落魄中勉强找回神思，抿了抿泛白的唇角，扯出一抹虚笑：“抱歉，刚才走神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当天晚上，四个志愿者终于抵达奥佩杰塔，波琳娜亲自下厨，款待几个成为保护区一员的兄弟姐妹们。
其中一个居然认识宝分。
他兴奋大叫，激动的指着自己的无框眼镜，说起机场问联系方式的误会小插曲，惹得众人大笑，宝分却半点印象都没了。
即将休息时，宝分看到对门阖紧的房门，突然想起白日peter提及的另一个受聘于奥佩杰塔的出资者，十分凑巧，也是与她来自同一个国家。
中国地大物博，光省会城市就一大堆。十三个亿的人口，在交错的时间里，有些人碰面的机会真的是微乎其微。她呼出一口气，回屋，无数次的希冀落空，让她不再心存幻想。
更何况，那位出资者的英文名叫one。
“维鸠，你会给自己起英文名吗？”
在可可西里，她伤了腿无法行走，他不厌其烦地照顾她，两人的关系处于隔着一张薄膜的微妙状态。
彼时的维鸠刚跑步回来，汗水浸湿额前的碎发，从未留意过男人运动过后的喘息的气音，原来可以这么好听。
“有。”
“是什么？”
“pigeon。”
是鸠啊。
她托着腮看他，男人扯来一条毛巾，在充足的光线中不停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混合着细小的灰尘，彰显着男人独一无二的狂野魅力。
感觉脸颊微凉，她伸手摸了摸，好似有一滴汗珠落在她的脸上，她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你觉得我用什么英文名比较好？”
他的回答不假思索。
“pigeon，今天的天气有些糟糕，对吗？”
整张脸贴在玻璃窗上的詹姆士，心情沉重得好似有千斤石头压在上头。
经过昨夜的工作内容划分，詹姆士主要负责照顾黑猩猩和白犀牛，并把关于它们身体各项指标数据进行反馈。这个安排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要知道在肯尼亚，奥佩杰塔自然保护区拥有很大的优势，在这里，它拥有世界上最后两头北方白犀牛。第二，这里是唯一能看黑猩猩的地方。光是这两点，结果可想而知——对于热爱动物的人来说，奥佩杰塔成为旅行的必选项目。
可从昨夜开始，整个肯尼亚陷入一阵狂风暴雨之中，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天色灰黑，隐隐还有把天空劈成两半的闪电。
“不知道我的白犀牛和黑猩猩怎么样了，好想给他们搭建一个棚子，能够为它们遮风挡雨哦……”
有人无奈道：“詹姆士，你身为一个生物学家，把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白犀牛虽然视力不佳，可他们能在环境恶劣的大自然生活许久，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更何况动作敏捷又矫健的黑猩猩？”
“你们不懂，它们其实跟人一样，听到打雷声也会害怕，手足无措，有时甚至还会瑟瑟发抖……”
大家只当他是玩笑，吃完早餐后就散去，各自履行自己身为志愿者的义务和责任。
“想出去吗？”
宝分看着黑云滚滚的惊雷，雨水紧连成一团，形成一个巨大的雨幕，水雾泛起，好似把整个湿漉漉的大地都罩上了一层软绵绵的毯子。
在这样说不出感受的沉重天气里，暖黄色的车灯投射出一道清光，移动的车子撕开灰沉的雨幕，车轮碾在溅起水珠的大地上，引擎轰隆。
“系好安全带。”
“那个要不换我来开？”
詹姆士惊恐万状盯着宝分脚下的油门和脚刹，眼珠子仿佛都要瞪出来。
“你有驾照？”
“没”
宝分打着方向盘，雨水冲刷着墨黑色的车身，斜睨他一眼：“你在质疑我？”
詹姆士摆摆手，可哆嗦得逐渐变苍白的嘴唇却与他摆手的动作截然相反，哪里还有刚才兴冲冲出发的坚决姿态。
宝分猛然踩住刹车，一手架在方向盘，另一只手抵住车座：“詹姆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你不信我，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
潇洒利落的话语好似见义勇为的女侠，你愿意寻求帮助，我便来帮你，你若是临时反悔，我也绝不多说一句。
一番权衡，詹姆士暂时表示相信宝分，毕竟在他心里，白犀牛和黑猩猩的吸引力比他的命还要重要。可惜，这种阴雨沉冷的天气，人都会习惯性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雨，更何况是依靠自然生存的动物？
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一无所获。
“算了，我们回去吧。”
詹姆士一脸失望，取下无框眼镜，揉了揉眉头，用眼太久，双目酸涩又无力。
细雨朦胧中，电闪雷鸣。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从车前蹿过，速度之快，让人压根来不及反应。
宝分再次刹车，詹姆士一时不察，手中的眼镜掉落在车厢的某处，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报复我之前对你的质疑吗？”
“别说话！”
宝分聚精会神观察四周的一举一动，判断刚才是否看错。一道道如轰鸣般的闪电惊雷撕裂整个天空，把整个车子照得好似瀚海中幸存下来的一条孤独小舟。
车灯上的浅黄光还在远距离投射，刷子哗哗哗刮响，草丛有挪动的影子，在雨水的冲洗中显现出一道诡谲不清的影子。
车身猛地一抖，好不容易捡回眼镜的詹姆士脑袋撞到车门上，嘶了一声，刚想转头教育宝分一番，余光却无意瞥见窗外的一道黑影，浅色的眼瞳顿时瞪大如铜铃：“这这这”
他激动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欣喜若狂看着摩擦车窗的尖锐犀角，还有几乎要落到心里的粗重喘息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白犀牛半张大脸贴在车门上，发出一连串的难以形容的叫声。
詹姆士爆了几句粗口，却是克制不住的兴奋。整张脸好似被针撑开，完全失去了管控表情的功能，如果不是车身的制约，他估计立马就上蹿下跳了：“让我再看看它。”
眼镜还没捡回来，宝分就目送傲娇的白犀牛消失在丛林深处：“它走了。”
此行总算不是白跑一趟。
可飘落下来的雨却越来越大，惊轰的雷电接二连三，用倾盆大雨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雨势。
宝分本就对奥佩杰塔这个占地面积为360平方千米的自然保护区半生半熟，如今加上雨水的阻隔，使得她引以为傲的方向感出现失准的判断。
“等雨小点再走吧。”
詹姆士激动的心情还未平缓，更没有被糟心的大雨浇灭心里的热情，反而心怀着窃喜希望能够看到黑猩猩，最好是成群结队的那种。
早就出现过一次了，在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敏捷的小黑猩猩快速闪过，还翻了好几个跟斗。下雨天还敢如此的顽皮，也就它们敢这么肆无忌惮。
宝分调了一下座位，树影仿佛遭受了十二级台风般距离的摇晃，落在车身上的影子如鬼魅。
“pigeon，你这个名字更适用于男人，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英文名？”
詹姆士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神秘又隐而未发的气息，时而雷厉风行，时而柔软如水，一碰就碎了整个湖面，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挖掘。
“没什么，只是合适。”
“哪里合适？难不成你是人妖？”
“”
宝分觉得詹姆士的关注点过于奇葩，不想与他解释太多，直接打开车上的音乐，伤感低沉的前奏一下子加重了整个浓暮下的悲怆情绪。
“hey jude, don&39;&39;t make it bad，（嘿，朱迪，不要这样消沉）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来一首伤感的歌曲或许能让你振作）”
车内的灯光浅弱，光华落在宝分的脸上，不知不觉笼罩出一股求而不得的失落，正如歌曲中的另一段歌词---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记得把她放在心里深爱）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再开始你新的生活）”
“好伤感哦。”
詹姆士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又起来得太早，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酸涩的眼睛陷入困倦，他打了个呵欠，没两分钟就呼呼大睡。
万海浮沉，高楼危坠，宝分站在呼呼狂吹的大风里，四周都是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中行走，无人留意到她的存在。画面又一切换，她站在高楼大厦内，大大的落地窗外是一团团浓雾硝沉的白烟，火星子四处飞散，随处可闻的嘶吼尖叫声，画面凌乱，人人自危。
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往上蹿，双手寒冷如冰凌。她想要动，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座硬邦邦的雕石，远处传来忽而深忽而浅的唤声：“宝分！梁宝分！”
落地窗被一股尖锐的轰鸣震碎，玻璃碎片哗啦啦的往下掉。
她睁开眼睛，一道模糊的长影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祇般冲进来，踩着无数的碎片，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
大掌厚实而温暖，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好似一股无声的安抚。臂弯强劲有力，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呼吸烫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眼泪扑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