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维鸠说，脾气渐长啊
梁爸爸拿着办理好的单子往回走，一阵笑声传来，尤其是看到女儿如此开怀大笑的模样，其乐融融，手掌攥了攥力道，蓦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可如今的错，不都是当年的他一手造成的吗？
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些人，只能用一生治愈童年。
飞机起飞前，她去了一趟厕所。
老板温柔递过来一包纸巾，她晃了晃手中的宝蓝色条纹手帕，老板故作遗憾：“淑女永远能让绅士无法发挥自己的风度。”
“绅士念头一多，自然爱胡思乱想。”
老板有些无奈耸肩，这句话他听明白了，这是在报复他在她母亲面前说了那句话呢。
纤细的身影在眼底挪动，一路畅通无阻。他问空姐要了一张毯子，又把温度调到适宜，温软的嘴角弧度逐渐上扬，一年的时间，足够把她的心从深渊中抱出来。
足够了！
里头有人，宝分半个身子靠在机墙上，打了个没睡醒的呵欠。
昨夜，梁妈妈破天荒过来跟她睡同一屋，母女俩上一次详谈还是在三年前。一个半月的时间，警方抽丝剥茧，终于把那个合伙人抓到，追回了一大半的钱，东还西给，也算把欠下的债务还得七七八八。
这三年，她陆陆续续也存了些钱，全都交给梁妈妈。经历了人生中得大起大落，家里还有些田，夫妻俩商量着开个小卖部，小本经营，得空就开店，不得空就去收花生。
小日子过得也挺不错的。
主要是家里都不敢让梁妈妈太操劳，毕竟她现在是大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母女俩聊了很多，最后都哽咽了。不想让彼此听到自己的哭声，只好互道晚安。
宝分的手指在屏幕上左右划拉，趁着还有信号，给妈妈发了条短信：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别担心。养好身体，我答应您一年后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揿灭屏幕，关机，塞进兜里。
一系列的动作干脆利落，她翕了翕鼻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淌出眼泪。
“既然这么舍不得---”
陡然响起的沉音惊颤了宝分的心弦，惊魂未定，对上一双饶有兴味的漆黑眸子，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又听他不起半丝波澜地发问，“为什么还要出国？”
宝分拍着胸口，背过身不理他。吓到人都不道歉，太过分了。
“三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谁说三年不见，前不久不还见过嘛，还宝分抿了抿唇，那日的蝉鸣和夏风从鼻尖浮过，带来清爽的燠热，风夹杂成尘土潇潇，某个人把她泅在怀中，意犹未尽吃着她豆腐！
他好似猜到她在想什么，黑影罩落在她的头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带着强势又不容推拒的霸道：“我险些忘了，你那天不肯分手，非要我”
里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门打开了，里头的人一愣，看表情有些尴尬，明显听到了他的话。还有两人暧昧的姿势，举手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以飞一般的速度消失。
宝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脚踹他：“你闭嘴！”
推开他的桎梏，手忙脚乱跑进了卫生间。镜子里的她，双颊绯红如霞，眼眸滴着清浅的水雾，好似晨光初起时弥散在草丛中的露珠，折射出五彩的光泽。
她招了好几瓢水，给滚烫如火山的脸颊降温。靠在墙上，脑袋有些发蒙。勉强稳住如擂鼓的心跳，满脑子的疑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与自己同一架飞机？刚才突然亲密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
门外被敲了三下，打断她漫天飞散的思绪，外头的人提醒她：“飞机即将起飞。”
门开，人出来，落入耳底的是温和的关心：“是不是拉肚子？”
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一闪，不小心撞到一旁的门杆，眉头一蹙，好疼
祝清淞伸手过来：“让我看看。”
她忙摆摆手：“没事。”
只是手有些麻、骨头有些酸、眼前晃动几缕模糊的影子，难道是她太久没有练习跆拳道了吗？
果然，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回到位置上，心隐隐有些失落。她闭眼阖眸，一股巨大的疲倦从脚底涌上来，有温软的毯子盖到身上，身体仿佛沉到了渊底，连拒绝的力气都没了。
夜幕下的平原辽阔又漆黑，一辆打着光的敞篷车在飞速的疾驰。车窗凝着无数粒细小的水珠，随着晃动的车身不停往下滴落。
“你很喜欢黎明？”
驾驶座上，一高鼻梁蓝眼睛的金发男人把控方向盘，游刃有余的避开一个个崎岖凹凸的坑坎，掀起一阵潇洒又漂亮的尘舞。
他叫pete，是奥佩杰塔自然保护区的负责人，早在半年前，我就在他们发出的网上招募志愿者中报名，顺利通过复试后，两人在ins上交流不少心得，后来pete告诉我，可可西里的经历为我增加了不少分值。
他还说，她是这次招募志愿者中唯一一名通过复试的中国女性。
宝分看着将明未明的巨大天穹，髣髴一个倒置的锅盖，手指因沾染水珠而变得凉冰冰的：“我更喜欢黎明前的黑暗。”
给人一种压抑窒息却又心怀期待的强烈震感。
飞机落地肯尼亚的时候，两人同行变成一个人，祝清淞的书店与她转机的地点不一致。她在传送带中取行李，静候中，目光隔三差五会留意出机口，害得隔壁区与她一同等待行李的眼镜男子以为自己被看上了，还主动过来要联系方式。
一次次的希冀，一次次的失望。
peter习惯性打开车前刷，左右摆动，以目之所及的速度擦掉车窗上的凝珠。看得出来，peter在调节突然沉窒下来的气氛。
宝分有些抱歉，主动牵出话题：“在肯尼亚落地生根，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她记得，他是旅游经过此地，随后欲罢不能的爱上非洲的一切。
“想要把我的一生都奉献在这片土地上。”
因为热爱，所以坚持。
宝分猛一怔愣，却又不动声色敛去。这句话，为何觉得如此熟悉？地平线跃起光泽，有一缕浅光洒落在眼角，把她的面孔逐渐染成玫瑰金。
镜头拉开，整个广袤无垠的草原默不作声经受着岁月的洗礼，天空湛蓝澄澈，万里无云，晕染在万丈光芒的浮沉中，随手一拍，都是独一无二的风景图。
日出了，又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抵达奥佩杰塔，peter的妻子波琳娜在门口迎接，给了宝分一个大大的拥抱和贴脸礼节。
热情奔放的波琳娜深情款款看着正在停车的peter，像闺蜜之间分享小秘密般同她道，这个保护区的创办者是波琳娜的爷爷，紧接着是父亲接手，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在挑选女婿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愿意为奥佩杰塔付出的男人。
当时的波琳娜不过十六岁，恃宠而骄、叛逆又桀骜，一心想要离开这里，所以对父亲的提议都是阳奉阴违。
可命运这个小家伙，你越偏不想要什么，它偏喜欢给你送什么。
当时还未有如此发达的科技，‘志愿者’这个词仅仅只是存在，并未落实在奥佩杰塔。所以当时父亲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是招助理，协助管理奥佩杰塔，背地里却是考察他们有没有资格娶自己的女儿。
来了好几个应聘者，前几个身形健硕、孔武有力，可最后打动父亲的，却是peter的吃苦耐劳。
这件事经常成为波琳娜与peter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不，一张方方长长的桌子，他们一家五楼笑得门牙都在晒太阳。
很热闹的家庭气氛，如同大白兔奶糖，那味道极其容易感染人。
宝分敏感的心思察觉波琳娜微妙勾起的唇角，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不止如此。
波琳娜给她安排了房间，在二楼，其余四间分别留给从世界各地招募而来的志愿者，很凑巧，他们居然都加入过同一个社交软件，约定四人一起集合，由其中一个熟悉奥佩杰塔的男士领着小分队前来。
五名志愿者没有集齐，不代表她没有事情做。宝分放置好行李，从落地窗朝外看，顿觉在浩瀚无边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如蚍蜉，如何能撼动大树？
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熟悉整个自然保护区。因为考过驾照，她习惯了自动挡，最不喜欢的就是手动挡，可偏偏这辆车就是手动挡。
正在努力学习手动挡，手忙脚乱之际，突然几个游客过来租车，十分友好的邀请她。
宝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回想刚才经过的酒店，莫名有些想笑。她是来当志愿者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这片保护区已经国有化，可peter被聘请为特殊管理员，与自己的家庭在这里用一辈子来实现自己的心愿。
自觉掌控得差不多，宝分开始上路，车子的性能不错，路上也是一马平川，前前后后绕行了十多公里，回停车点的时候，peter忙里偷闲走过来，笑意盈盈问她：“果然很聪明，这就上手了。”
宝分抱歉摇头：“估计还要再多练习几次。”
peter握紧双拳鼓励她，这一习惯性的动作在他看来或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而是宝分，觉得身后的记忆深海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