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维鸠说,我不吃甜食
亚诺又把这个假设重复了一遍,再次听完,宝分更多的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易引人讨厌吗?”
亚诺没说话。
“撒谎的人。”
可偏偏这世上的人,又不得选择撒谎,好似这才是生命衍变过程的常态。
她的脸色越来越淡漠,与曾经的那个梁宝分截然相反,冷酷得好似一块沉冰:“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他是死是活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三年,足够了却一段情,我的生活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亚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我错了。”
亚诺离开前,担忧的目光游移在韩娅铃的房门外,沉默良久,才依依不舍离开。
孤灯照孑影,宝分沉滞的眸色在隐隐晃动,白色墙壁上的影子微微弯弓,双手攥紧成拳头,似乎带着隐忍的克制。
墙上的影子很快消失。
门嘭地一声被阖上,宝分背靠在墙壁上,强迫自己冷静,思绪混乱,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翻箱倒柜。
在哪里?
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她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遍,即使没有灰尘也会掸一掸。
就在她急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梳妆台上的实物把她的力气一下子夺走。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颤着手把黑色的鸭舌帽盖在自己的头上,摩挲着帽檐几厘米处一颗鲜艳的五星红旗,镜中的自己,泪落如珠散。
原来人由悲转喜的情绪可以如此的惶惑静默。
他还活着!
捂嘴,笑意浸满整张脸。
这是她三年来最狼狈也悲喜交加的时刻,更是她发自内心的深笑。
维鸠,你还好好地活着!
这世上的悠扬音符,都比不上这条消息来得悦耳动听。
周末的最后一天,她不是被闹铃吵醒的,而是被争吵声吵醒。
韩娅铃趿拉着脱鞋,在餐厅里摔筷子:“你会不会煮东西,不会就别给我打肿脸充胖子!”
亚诺捡起筷子扔进洗手池,又推来一碗云吞,把银色的勺子放进去,推到她面前,一碗香喷喷的炒饭挪到自己身边:“不要浪费食物。”
“你又没问过我意见,凭什么认为你做什么我就该吃什么?”
“那你想吃什么?”
韩娅铃不假思索:“黯然销魂饭,乱棍打死猪八戒,绝代双骄……这些你都会吗?肯定不会!”
鄙夷不屑冷哼。
亚诺的眉头越来越紧,能夹死好几只蚊子。岂止不会,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过。
陡然伸过来一双手,把云吞端走,适时替亚诺解围:“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韩娅铃一时语塞。
前夜两人还闹得有些僵,此刻坐在同一张餐桌上,明显还是有些不自在。可看到宝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韩娅铃也放松不少,拍着胸脯表示:“那当然,这么多年的美食节目可不是白看的。”
“可我怎么记得你的菜名早就过时了?”
“哪里有!明明是经典永流传!”
边说边把刚才报上来的菜名逐一分析,甚至把怎么切、放糖放盐的顺序、起锅时间等等详细描述得一清二楚。
光会说,却手残不会做。
宝分朝亚诺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怎么样?”
亚诺挠挠头:“基本掌握,还需实践。”
韩娅铃:“……”
他们俩人是合起伙儿来欺负她呢。
“喂,梁宝分,你是我闺蜜,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呢?”
一张纸从天而降,落到韩娅铃眼前,亚诺的声音兜头砸下来:“选一个。”
宝分也饶有兴味凑过来,托着腮看着上头的问题和选择答案,还没浏览完,就被韩娅铃不耐烦要撕掉,忙出手阻止:“我倒是觉得你的性格挺像长颈鹿的。”
韩娅铃立马接过话茬:“分明是美洲猎豹好嘛,我哪里有长颈鹿那么柔弱?”
亚诺立马撕开美洲猎豹这个a选项,平铺直叙:“游乐园。”
“然后呢?”
韩娅铃口嫌体正直,夹着饭桌上另外几样小菜,配着另一碗云吞吃进肚子里。
扬州炒饭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瞬间见底:“你该动一动。”
韩娅铃翻了个白眼:“你是我谁啊?我动还是不动要你管?”
“你是我嫂子。”
韩娅铃一白瓷汤勺砸过去,正中亚诺的脑门:“你给我闭嘴!”
尖锐的勺尖从眼前的碎发中扫过,划出一条细长的划痕,从眉毛斜射上来,一直到鬓角。
又是剑拔弩张的对视。
他们都明白,木讷是她心底最不能触碰的禁区。
宝分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找出家用医药箱,又听到亚诺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乖乖跟我走,第二是我绑着你去。”
依照娅铃的性子,铁定又是一番鸡飞蛋打的吵闹。
为了不让家具遭殃,宝分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调解:“要不你们比赛一场,谁赢了就谁的?”
“比什么?”
“比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又再次怒冲冲对视。
宝分从房里拿来跳棋,五颜六色的弹珠在盒子里晃晃悠悠,热意融融的光透过窗台上照进来,折射出晶莹剔透的盈盈光泽。
两人坐在白色的木桌上,坐在彼此的对立面。缠绕的藤蔓在两侧的墙头垂下来,绿意盎然。强光氤氲,宝分站在落地窗的推挤门中,被眼前的画面牵扯出心头繁复的千头万绪。
可可西里的烈烈艳阳,万里晴空,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夏日的清甜。韩娅铃抱着两个大西瓜,在木讷切好后,两人甜蜜各自甜蜜喂了一口,笑得格外幸福。
“宝分,你尝一尝,特别甜。”
一块西瓜塞到宝分嘴里,那股浓醇的甜味沁人心脾。
“你选哪一种?”
她问对面的人。
维鸠对木讷递过来的西瓜摆摆手:“我不吃甜食。”
随后又对宝分做了个‘女士优先’的‘请’的手势。
宝分看了眼六种不同颜色的弹珠,选择了浅蓝色。娅铃挑了个朱砂红,木讷和维鸠各自选了金黄和墨黑。
跳棋比赛正式开始。
宝分心里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玩,又有一尊让她手忙脚乱的大佛在,努力想表现得好一些,却事与愿违,频频出错,要不是木讷和韩娅铃的提醒,她一定会兵败如山倒。
“我滴妈妈耶,宝分你的小蓝借着我们的桥,都过完河了,胜利就在眼前。”
韩娅铃张着嘴,惊讶了一下,开始撸起袖子想对策,噘嘴的模样惹得木讷宠溺一笑。想摸一摸她的发顶,奈何家长在侧,自然不敢有太亲密的举动:“一般玩跳棋的新手,都会第一个赢。”
“真的假的?”
韩娅铃偏不信,眯着眼睛露出一抹坏笑,“梁宝分,我想打破这个规律。”
“随你呀。”
宝分本就没有胜负欲,要不是能跟某人多相处一点时间,她也不会玩这个会让她极其不自信的游戏,感觉自己的弱点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先是撒谎假扮成他的表妹,又遭遇性命之患,吓得脸色扭曲,紧接着又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在可可西里一身狼狈出现,现在又
唉,一言难尽。
“那我就不客气了!”
韩娅铃说风就是雨,再没帮过宝分出主意。她就拿着弹珠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挪。
一骨节修长的手抻到她的面前,拿走她的浅蓝色弹珠,跃过旁边的弹珠,稳稳落在唯一空出来的格子里。
四排列在一起,从一到四,整整齐齐。
她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为四人中第一个赢了的。
“表哥,你耍赖。”
韩娅铃脸上挂着黑色的西瓜瓤,嘟嘴表示不满。相处得越久,越发现他这个表哥就是个纸老虎。
维鸠看都没看她一眼:“我没有悔棋也没有换棋,怎么就耍赖了?”
“你……各人自凭本事,哪能让其他人帮?”
“木讷帮你出主意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
韩娅铃:“……”
木讷:“……”
她自知理亏,却还是一巴掌拍在桌上,雄心壮志道:“既然如此,木讷,我们这一局一定要赢了他!”
木讷没说话,娅铃以为他在琢磨战术,得意洋洋高抬下巴,一副‘你就等着输吧’的嘚瑟表情。
毕竟他还有一个小黑停在‘家’中,原封不动,其他几颗又散落在何处,跟他们即将要集合的棋子比,实在太过闲散。
宝分摩挲着还残留着某人余温的拇指,鹅蛋脸红扑扑的,艳丽娇嫩,跟水果园里的水蜜桃似的。
她虽然才刚学,却好似琢磨出一些门道,这一局,维鸠稳赢。果不其然,还没三分钟,维鸠那颗原封不动的棋子过桥,落在最后一个格子上。
理由很简单,娅铃和木讷如果想赢,就必须动‘桥’,桥一动,那些想要通过‘桥’来一蹴而就的棋子自然就没办法走捷径,必然会落后维鸠几步。
“再来再来!”
娅铃也不吃西瓜了,全身心投入到比赛中,跟木讷联手,立志要打败维鸠这个老手。
宝分虽然手脚慢了些,可还是护着维鸠。他们阻他,她就在另一个战场给他劈路。他们拆桥,她就主动替他搭建。
“我说宝分,你这里还要再往前走一步。”
“不了,我就喜欢呆在这里。”
“可这不符合跳棋的规矩。”
“跳棋的规矩是死的,人的思维是活的。”
说着话的自然是维大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