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宝分说,你来投资?
红酒杯递到警察手边,陈桐脸色大变,像个癫狂的野兽般扑过来。左边的警察眼疾手快,手一捞就把他揿住,强行摁压在地上。
其余人慌里慌张散开,听到宝分说出那句话时,个个脸色煞白,争先恐后要跟陈桐撇清关系。
那杯酒里下了药。
一种能够致人迷幻又上瘾的药。
跟随陈桐一起哄闹的另外两个人起初不肯承认,一听到要去派出所,吓得腿脚都软了,再一问就什么都交代了。
三个狐朋狗友被家人丢到上海,进了大学也不安分,到处惹是生非,参加过几次韩娅铃凑的局,又偶然听闻她的家世背景,其余两人被陈桐怂恿,也想拖她一起下水。
大堂经理在男厕听到这个消息,急得不行,这才找宝分来出出主意。如今整个韩家,只有宝分的话还勉强能被韩娅铃听得进去。
陈桐被警察带走前,回头看了宝分一眼,那双眼睛里,带着‘前账未清,后账并算’的阴鸷寒光,消失在渐行渐远的鸣笛声中。
把醉得一塌糊涂的韩娅铃带回租房,宝分甩掉高跟鞋,感觉整个身体被掏空,手脚不停打着哆嗦,脚后跟都被磨破了皮。
“来再给我喝”
喝什么喝?都醉得不省人事,还惦记着喝。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懂不懂?
宝分叹了一口气,掖了掖被子:“我去给你煮点白米粥。”
厨房的门被推开,宝分撸起两边的袖子,淘米、放水,又拧开电磁炉,火苗蹿上来,泛着蓝光的火焰吞噬整个锅底。
三年前,七月十日
亚诺救醒她们的时候,搜山工作已经进行了两天。
做了那个告别之梦后,她惶惶不安,被吓醒后,手忙脚乱跑出去,正巧碰到几个站长,他们脸色阴沉,好些人已经穿戴整齐,坐上四轮车出发。
维鸠他们出事了。
盗猎者的车翻落山崖,死了不少人。藏羚羊等野生动物被解救,可始终没有看到维鸠和付现。不少人安抚她们,说什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木讷死了。
武警队员及时赶到,把最后一个挣扎着要对应雷锋开枪的暴徒强制揿住,挽救了一条人命。可木讷身中十数枪,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还没送上飞机就已不治身亡。
那日,狂沙肆虐,风中夹带着黄土,把整个可可西里笼罩在一层清冷料峭的刺骨寒息之中。
娅铃抱着木讷的尸体哭了大半日,不论是谁来劝都不肯撒手,随后又絮絮叨叨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懂的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从虎口处脱险的应雷锋胸前挂着石膏,左手手臂脱臼又伤了骨头,“我还是去说说吧。”
“随她去吧。”
宝分一瞬不瞬看着神色呆滞的娅铃,眼底的担忧并不比应雷锋的少。如果你失去过一个人,就会明白那种冰封在尘埃底端的绝望。
那是一段怎么都无法释怀的过往,悲凉与凄楚合奏,碎骨与裂痕攀节,百般滋味一并涌上心头,硬生生把你四分五裂。
噗噗噗——
水开了!
宝分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别过脸,把几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抹去。
揭开盖子,把切好的青菜丝扔进去白米粥里搅拌,又放了些肉沫,盖上盖子静置一焖。
娅铃的房间没有人,床榻被掀得乱七八糟,卫生间有亮光,传来呕吐的声响。蓬松的梨花头经过三年日夜浇灌,长至齐腰,披散在肩膀四周,乱得不成章法。
宝分站在门口,等她吐完,人也清醒了:“出来吃点东西,我有话要跟你说。”
韩娅铃扯出几张纸,擦干被水洗过的脸,妆容掉了大半,脸色惨白,再配上一身鲜艳的红裙子,活脱脱像个索命女鬼。她对着镜子里的宝分故作单纯一笑,扔掉纸巾:“又想替我父母规劝我?老招数就不用拿出来使了,过时了。”
宝分没理她,回到厨房盛粥,又把冰箱里的剁椒木瓜丝和吃了一半的腐乳拿出来。瓶盖很紧,她试了好几个办法都没能把它弄开。
一带着氤氲雾气的小手拿走她的瓶子,没两下就拧开了:“看你平常工作还挺雷厉风行的,怎么一到这上面就卡住了?”
洗头洗澡卸妆,也散去一身的疲惫。
筷子弄了两块腐乳,放到软糯香甜的瘦肉粥上,韩娅铃很给面子吃了两口:“你的手艺真的不赖,要不干脆从王婷的公司辞职,开家早餐店呗?”
宝分握着莹白色的汤匙,勺子在米粥中来回搅拌:“你来投资?”
韩娅铃暖了暖胃,没几下就不吃了:“这个话题说过多少遍了,你哪次不是含糊其辞糊弄过去?”
“要是这次我答应了呢?”
“哈?梁宝分你在逗我吗?”
宝分这次没有避让,直接接住韩娅铃丢过来的调侃眼神,并以沉肃平静的眼眸反击。
只这一下,韩娅铃的心莫名慌乱起来:“宝、宝分”
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预感,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惶恐。
宝分不再避重就轻,一针见血摊开这个话题:“你用三年的时间来疗伤,现在也是时候走出来了。”
韩娅铃抓了把半干的头发,摆摆手:“我现在不想聊这件事。”
“娅铃”
“我头有些晕,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此刻的韩娅铃就像把自己的前尘过往一并封存在龟壳之中,不想也不愿再走出来。
宝分看着阖紧的房门,扶额,太阳穴隐隐抽疼。
夜半两点,整个上海如同一处灼烈烈的不夜城,随处可见的灯火通明,霓虹灯交替闪烁。
闹铃响的时候,整个室内一片安详静谧。
宝分揿掉闹钟,穿着居家服走出客厅,韩娅铃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里头就像是被扫荡了一番,随处可见的衣服、鞋子、包包简直可以用‘一团脏乱差’来形容。
正替她收拾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来不及细看,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你好?”
“介不介意喝杯咖啡。”
宝分神色怔愣,拎在手里的帽子掉落在地。
today咖啡厅。
舒伯特的音乐悠扬轻缓,好似风中一束清雅高洁的白兰花,在整个咖啡厅静静绽放。
恰好在公寓楼下,宝分推门进去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有人朝自己招手。靠近的时候,他极其绅士替她拉开座位,半开玩笑戏称:“看来你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穿衣打扮都这么不讲究。”
宝分看了眼西装革履的应雷锋,又瞅了眼随意穿了身长裙的自己,勉强理了理头发就出门,连妆都没有化:“周末不想化妆,让脸休息一下。”
如果可以,她真想每天都不化妆。
应雷锋笑,把菜单递过来给她,仿佛两人认识了半辈子,口吻熟稔:“像你的性格。”
昨夜熬得太晚,今晨又起得太早,她有些食欲不振,只要了杯温水和一块芒果蛋糕。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三年未见,应雷锋成熟了很多,事业有成,外表儒雅俊朗,把当年在可可西里学到的成果统统运用在医学上,获得了不小的成就。关于他的新闻,铺天盖地。
这不,又有小姑娘站在橱窗外,捧着手机,满脸通红的偷拍。
宝分舀了小半块芒果,抿唇吮了吮,芒果的鲜味早已失去,顿时没了吃下去的兴趣:“一切都好,多谢惦记。”
应雷锋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言语却是无尽的感伤:“时间果然是把双刃剑,能把曾经的战友情谊消磨殆尽。”
“”
给你搬个戏精荣誉证书好不?
宝分默默抱着水杯喝水,连个眼角都懒得给他。
应雷锋得寸进尺,继续深入试探:“看来今天这餐早饭,也是看在之前的友谊情分上”
落地窗的光线透进来,阳光明媚,半缕照在手背上,泛着莹白的润泽,配之以歌,应当是喜笑颜开的重逢,她却如坐针毡。
人总是这样---在短暂的叙旧过后,难免不会重提当年的往事,比如此刻:“对于可可西里,你还想会想念她吗?”
宝分没说话。
“你心里还装着他对不对?”
宝分揿压下心头的抵触,不想让好不容易尘封起来的往事再被掀起一地鸡毛:“应雷锋,如果你只是把今天的见面当成朋友之间的聚一聚,我很乐意跟你详聊。可如果你是别有目的,不好意思,我想我应该告辞了。”
离开的路被他拦住,眼里满是愧疚的抱歉:“是我唐突了,其实这三年我也不好过,回去的大半年会做噩梦,还”
“到此为止吧,不然以后就无需在见面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就聊聊现在跟将来,可以吗?”
他满脸坦诚,温润的笑容一如此刻冉冉升起的太阳。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确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宝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快十二点的时候,有电话进来。
她接了,是大二兼职过的书店老板---祝清淞。
“有约了?”
她点点头,要买的书已经进货,让她今天过去拿。
“我送你过去吧。”
他今天开车过来。
她摆摆手,谢绝他的好意:“这个时间比较容易堵车,我坐地铁过去会快些,十几分钟就到了。”
从咖啡厅出来,她一路小跑进地铁站,没有回头,仿佛身后有让她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会将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