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维队长说，你撒谎
突然传来一声：“木讷---”
紧接着：“梁宝分---”
两人齐刷刷瞥向声源处，一道包裹臃肿的红色影子从越野车上跳下来，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像只笨重的企鹅。
“梁宝分，你竟然敢瞒着我偷偷来可可西里！难怪我问你实习工作的时候，你一直在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韩娅铃气呼呼冲过来，宝分伤了腿，走是走不了了，只好呆在原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唾沫星子惩罚。
脸上扫过一阵风，隐隐还能看到模糊的黄泥影。宝分捂着嘴，震惊过后，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原本气势汹汹要她算账的韩大小姐，被木讷一个日思夜想的拥抱，撞走了恼怒愤懑的情绪。此刻天大地大，都不及异地了一年的两人相聚来得重要。
“哇哦，年轻真好。”
坐在越野车驾驶座上的当地导游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故作漫不经心，眼睛却眯得弯如月牙。
年轻虽好，也有自己的烦恼。
关于成长路上的磕磕绊绊，听说是一回事，可真正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宝分就候在门口，一直到深夜十一点，雾茫茫的大地涌动着暗沉的浓霜，寒风萧瑟。
宝分裹紧外套守在保护站门口，不论大家怎么劝都不管用。
韩娅铃蜷缩着脖子，军绿色的外套穿在身上，真有些缩头乌龟的既视感：“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一尊望夫石。”
宝分靠在白色的墙壁上：“你万里迢迢追来可可西里，难道就不是因为耐不住？”
“……梁宝分你变了。”
居然开起她的玩笑。
“我没变，只是因为你谈恋爱了。”
“所以呢？”
宝分朝她身后看过去，促狭一笑：“受宠的女人，最欠揍了。”
木讷拿着两个自创的暖手袋塞到她们手中：“进去吧，他们今夜不会回来了。”
“你的手怎么了？”
韩娅铃观察力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木讷被开水烫伤的手，心疼得好似他断了手掌般，“急救箱在哪里，快给我找来。”
“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木讷你再骗我一句试试？”
两人一个拖一个拉，先前后进去了木讷的房间。
宝分动了下僵硬的左腿，看着这对彼此相爱的情侣，心生羡慕。回过头再看自己，惆怅感慨——暗恋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半片月牙被雾色遮掩，没有星星的可可西里，沙尘与啸风随处可见。
她也不禁缩了缩脖子，叹出的白雾飘浮于空，目光盯着渐次消失的浅雾，视线空无一物，影子挪动，一瘸又一拐。
有引擎的轰鸣声。
宝分顿住脚步。紧接着投射过来一束光，在她的鬓角处上下晃动。行驶了一整天的三辆车，光线交叉投照车身遍布泥泞，地坪印出车辙。维鸠头戴鸭舌帽，站在看不到轮廓的阴影处，身形颀长，与她四目相对。后两个队员可是人精，一瞅见场景，顿时悄无声息退出电灯泡的行列。
“你回来了。”
宝分拄着拐杖，还没动就被他制止：“站在原地别动。”
他迈着大步走过来，把鸭舌帽盖在她的头上，指腹轻触了下她的脸颊：“等很久了？”
宝分摇摇头：“没有，我才刚出来。”
“梁宝分，你不适合撒谎。”
“”
他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喊她全名。
“进去吧。”
维鸠抬手揉了揉眉心，昨夜她发了低烧，因为伤口感染，辗转折腾到了四五点。睡了两三个小时，又吊着神经一整天，有些疲惫。
上台阶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被他扶着的宝分一下顿住：“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晚饭。”
“不麻烦你，我会想办法解决。”
“不麻烦的不麻烦的。”
宝分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厨房的方向推。
世上错过的事情不计其数，可相遇的概率也在与日俱增。说不上是过错，也断不定偶然。
一阵笑声从她的房间传过来，还伴随着一身娇嗔。
身旁的人停下来，棱长的面孔沉在暗影中。宝分捂着脸，唉，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那个我刚好想起有件事跟你说”
房门从里朝外打开，推开门的手被拽了回去，门是开了，可里头的情侣木讷的手还搭在韩娅铃的腰上，而她踮起脚尖，双手攀附在木讷的肩膀上，旁若无人的亲着。
宝分忙把手盖在维鸠的眼睛上，生怕他发怒，匆忙拉他：“我们先回你的房间，我会跟你慢慢解释。”
语气几乎带着恳求，娅铃虽然性格爽朗，可被自己表哥撞见这样的事情，一定觉得很丢脸的。
维鸠沉下来没说话，一手拿过她的拐杖，弯腰将她背起来，步伐交叠的迅速极快，一直走到平方尽头的房间。
十几平方米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简单---一张硬板床、铺了厚实的床褥，隔壁的木桌还是那张方形的，痕迹斑驳。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多了一张小马扎。
他扶着她，掀开被褥，下头垫着蓝白格子的床单，散发着专属于他的阳刚气息。宝分坐在床单上，指尖轻柔摩挲，唇眼都是藏不住的盈盈笑意。
他还留着！
她是个嗅觉动物，不论去到哪里，一定要带件有熟悉气味的物品，否则就会浑身难受。上次来可可西里，她带的就是这张黑白床单。
还是她偷偷留给他的！
本以为他不会在意，转眼就给扔了，没想到会留这么久。
窗外的大雾缥缈沉浓，与黯沉阴寒的天际凑成一起，伸手不见五指。
三两下便解决果腹问题的维鸠看了她一眼，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压让宝分拽拉几下羽绒服上的拉链。
一番斟酌酝酿，她抿唇：“要不你先坐下，你这样站着，我觉得好有压力”
“梁宝分！”
宝分肩膀一缩，拇指的骨节被拉链的尖端一划，渗出一条幽浅的血痕。她心一慌，赶忙低头含住伤口：“娅铃的实习期结束了，知道我在这里，就想来看看我。”
“睁着眼睛说瞎话。”
被他一针见血戳破谎言，宝分脸色一赧，嘟囔：“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维鸠丢来一个淡漠的眼神：“难道不是你想跟我说的？”
“”被揪住小尾巴了。
不对！
宝分认真凝视某人的背影，细微处可看到他耸动的肩膀，一股火气顿时从胸口喷涌上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维鸠憋住笑，清了清嗓子，端起碗筷出门：“你早点睡。”
宝分气得不行，揪起被褥重重一捶，好疼腿伤了，手也疼，她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还是水逆？
倒头枕下来，蒙过脸。不过她睡在这里，他睡哪里？掀开一个角，门外静悄悄的，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
宝分开始胡思乱想，没有人拦着，一时冲动去狂揍木讷怎么办。
娅铃的性格最受不得激，万一为了维护木讷，口不择言，惹怒维鸠，事情可就严重了。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一场硝烟弥漫的打斗在她的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心更加慌乱不堪。
宝分掀被下床，扶着墙壁一点点的蹦跳，门内的光线随着移开的缝隙，落在台阶的背影上，有烟雾从他的头顶蔓延开来。
心一下抽疼，好似被针扎了般。
他早就听见了声音，却一直没有回头，目光深邃远眺，积压在心口的心事，沉重得髣髴被几座山一并压下来。
一双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柔：“外面冷，我们回去好不好？”
像大人在哄小孩，而且这个小孩脾气还不小，只能用温情攻势，不能硬着来。
娅铃的确是结束了实习期，让她下定决心跑来的是因为木讷给她的回信里，提及了宝分做志愿者的事情。
白天被她数落了一番，宝分自知理亏，一直没敢吭声。可说着说着，她突然嚎啕大哭，眼泪一把紧接一把的掉。
友情就是这样，心里把她视作家人，这才敢随意撒泼。也知道不论怎么吵，都会有和解的一天。
宝分伸手哄她，结果两姐妹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最后还是木讷手忙脚乱劝着，这才勉勉强强止住了哭声。
两人互相对望，突然破涕为笑。
“梁宝分，你哭起来比猪还丑。”
“你不也一样，妆都花掉了。”
“还不都是你的错。”
“行行行。”
……
彼此心里都知道，很多事都回不到从前。比如与他们渐行渐远的萧沫儿和王婷，还有522的女王群，再没有任何动静。
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感情，都是在拥有教训的基础上。
时间稍晚一些，几人才意识到一件事——保护站不再接待旅客。
以前只有维鸠和木讷的时候倒是无所谓，可后来有些旅客得寸进尺，还企图对他们做的事指手画脚。维鸠就定下了这条硬性规定。
韩娅铃想要留下，可规定又硬邦邦框在哪里，让人很是为难。
“其实也不用那么烦恼。”
宝分出了个主意，大家顿时拍手称快。
“说说你的馊主意。”
某人没回头，掐灭手中的烟，因为听到了身后的咳嗽声。
她噘嘴嘟囔：“你怎么那么快就断定是馊主意呢？亲人万里迢迢来看你们，难道还要将他们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