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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维队长说,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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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抿唇控制自己的脾气:“你是不是把玛乃的两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玛乃说过:第一,可可西里不是用来玩乐享福的;第二,万事皆不能心存侥幸。

    “我只是担心你”尤其现在盗猎者如此猖獗。

    之前安排到五道梁的三名志愿者,一个重伤昏迷,另外两个在保护藏羚羊和野牦牛时伤了手和腰,起初以为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便相继瞒了下来,要不是维鸠及时发现,恐怕他们都会没了命。

    此刻的宝分,终于读懂涌动在维鸠眸底下的奋不顾身和大义凛然:“如果我怕,就不会成为可可西里的志愿者。如果没有守护者,就没有祥和宁静的生态平衡。”

    哪有什么岁月安好,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卓乃湖的湖水在静静地流淌,湖面倒映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天色灰沉低黯,狂风咆哮,凛冽又森寒。

    第二天出发,气温难得回升了两三度。四轮车将她从卓乃湖载走,前往五道梁。宝分坐在车后座上,从后视镜中看到乌泱泱的人群站在营地站口,向她深深敬了一个礼。

    “先驱者们,任重而道远啊。”

    这是昨天对话结束后,付现感慨出来的一句话。

    这是一场保护动物的盗猎者和反盗猎者之间的殊死奋战,谁也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埋了多少浴血抗争的尸骸。

    手背盖住眼睛,有滚滚的热泪滑落嘴角。守护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英雄,都值得被好好尊重。

    一年多没来,五道梁已经建了处三面呈长行的平房,门口伫立着精铸雕刻的大字---五道梁保护站。铁路和火车途径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轰鸣隆冬的呼啸声,隐隐约约的黑烟飘浮。

    两个保护站的巡山队员彼此已经打好了招呼,早已对宝分这个女志愿者的到来做好了安排。

    “果然是你,老朋友。”

    木讷露出那口熟悉又洁白的牙齿,脸黑了,也健壮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弱不禁风。

    宝分伸手与他握了握,也与其他人打过招呼,顺理成章走到维鸠身边,他只淡淡颔首,丢出三个字:“欢迎你。”

    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那般。

    “不要理他。”

    木讷热络与她叙旧,两人话题提及最多的当然是韩娅铃。说着又熟门熟路掏出韩娅铃给他寄过来的相机,吆喝大家,“难得有女志愿者来,我们一起拍个大合照吧。”

    大家纷纷往中间凑,宝分手里还拎着一个行李袋,被人凑上来的人群前拥后挤,一时没站稳,往前趔趄。一手掌抻过来握住她的腰,接过行李袋,掌心微用力,后背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口,脑壳有些泛晕,却不疼。

    “全都给我站好!”

    站长维鸠一声令下,巡山一、二分队的队员立马老老实实站定,不敢再动半分。

    木讷举着相机,单眼眯着凑到镜头前:“准备---”

    咔嚓一声,宝分觉得全身僵硬,怎么都笑不出来。搭在腰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残留在上头的温度却渥着她的四肢百骸,耳后根通红。

    “再来一张。”

    木讷指着宝分,一本正经开起她的玩笑,“我说宝分,我要不要搬块大石头过来给你,好给你藏身?”

    “”

    她挪了两步,停住。

    木讷哭笑不得:“今天你是主角,ok?”

    她又往右边挪了三步,处于不正不偏的位置,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手腕突然一暖,又将她拽过去了三四步:“不要动。”

    宝分心头惊诧,偏头看维鸠。板寸头,眉梢锋锐,鼻子高挺,侧容在烈风中多了几分凌厉,抿着唇,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即将耗尽耐心。他的喉头在滚动,嗓音低沉:“别看我,看镜头。”

    四周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宝分脸色爆红,惨烈如西红柿。

    时间定格在这一秒,他握住她的手腕,没有放手。而她歪着脑袋,羞怯怯盯着镜头,眼睛里的盈盈笑意却是藏不住。

    她用了两天的时间熟悉五道梁四周的地形和海拔,把周遭的敏感位置烂熟于心。正做着笔记,身体突然被迫前倾。

    云层拨开了连日来的沉黯,明晃晃的光线倾洒下来,光影相交。山脊处走下来一群被晨光唤醒的藏羚羊,它们彼此或玩闹嬉戏、或享受日光浴、或用吮吸母羊的乳汁惬意又美好,就连时间都感觉慢了下来。

    几只藏羚羊瞅见他们的车,不仅没有害怕,居然还壮着胆子小跑过来,嗅嗅车头、咬咬车身,有一只还斗胆凑到她的灯芯绒裤子跟前,清澈的眸子像夜空里的星星。

    在木讷的鼓励下,她惴惴伸出手,轻柔抚摸它的额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羚羊躬身一跃,跳上四轮车,哒哒蹦跶两下,又从另一侧跳下去。

    宝分忍俊不禁,它们这么可爱又讨喜,像烈阳般融化了她的心。

    “想见其他的野生动物吗?”

    木讷笑容满面问她。

    车子回到五道梁,宝分还沉浸在方才壮阔清美的场景中,久久缓不过神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藏羚羊,野牦牛、白唇鹿、甚至各种喊不出名字的鸟类徜徉在这片广阔深邃的大地上,再加入一道明澈金粉的光线,俨然成了一幅独一无二的瑰丽恢弘美图。

    手掌一轻,牛皮本子被抽走。

    她神思恍惚抬头,一背对着光线的长躯晃落眼底,单手搭她身旁的扶杆上,翻开她的笔记,粗略一扫,丢下句:“白费功夫。”

    转身就走。

    “”

    她握紧笔记本,跳下车控诉他,“谁允许你偷看我的隐私?”

    本以为他不会再理,没想到居然转过身,还挑了下眉头:“你做笔记不就是用来看的吗?”

    这句话虽然没错,可也仅限自己看。懊恼挠挠头,写得好看的偏不看,偏被他翻看另一边的潦草字体,努力想在他面前维持一个美好的形象,却总是天不遂人愿。

    他原地等了一分钟,开始催她:“还不赶紧过来。”

    心虽有埋怨,身体却极其诚实小跑上去:“去哪里?”

    他没回,长腿交叠往前,垂挂在脑后的羽绒帽上,黑色的绒毛被肆意的寒风扫荡得漫天凌乱。

    宝分摩挲羽绒服上的logo标志,脖颈后的白色绒毛贴着她,随风来回扫动。不论迎面而来的寒风多么凛冽阴寒,心却是装在暖炉中的,滚烫又炙热。

    维鸠把她带进了一间小屋,指了指前头的一个卫星电话,继续言简意赅:“三分钟。”

    宝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维鸠蹙眉,双手插在兜里,语调极其严苛:“站里每个人,每隔半个月就可以打一次电话给家人报平安,经费有限,尽量控制在三分钟以内。”

    有些人,表面上表现得多无情,内心就有多深情。不了解的人或许会心有怨愤腹诽,可了解的人却会心怀感激。

    宝分走到卫星电话旁,唇角勾起一个温软的弧度。

    可可西里的无人区没有信号,只能靠这个卫星电话,每月两次听一听熟悉的乡音,才证明自己有个家。

    门在他身后阖上,宝分拿起电话,拨通妈妈的电话,第一次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第二次,响了半声就被接起:“喂?”

    梁妈妈半疑惑的发问,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好似杂糅了人世间的无数情感,朝她轰隆隆砸来。

    她克制着哽咽的喉头,尽量维持若无其事的声线:“妈妈,是我。”

    那头起码静了十秒。

    又在她以为断线了的‘喂’声中,梁妈妈一下缓过精气神,对着她好一番嘘寒问暖。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做母亲的,不论孩子去了何处,总会牵肠挂肚,生怕他们不懂得照顾自己。

    为人子女,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所有的苦楚就像是打碎的牙,默默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妈妈,我一切都好,有吃有喝也睡得很香,你们不用担心我。”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担心呢?”

    宝分破涕为笑:“梁如斯最近有没有惹你们生气?”

    “他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

    梁妈妈絮絮叨叨讲着梁如斯是如何从年纪倒数一路往上爬,到了年纪前五,又岔开弯说了梁爸爸最近管理超市和身体状况。

    “妈。”

    “嗯?”

    宝分没再说话了。

    知女莫若母,梁妈妈一下就猜到宝分心里在想什么:“放心吧,有你邵阿姨在,他还翻不了天。”

    三分钟的时间匆匆飘飘走,宝分再次叮嘱几句,赶在59秒前刮断电话。

    维鸠卡着时间走进来,宝分跟在他的身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前方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两人快步走出保护站,透过望远镜就看到相隔千里的几个散落小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几只迷途的小羊。

    小羊一旦跟母羊走散,就会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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