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维队长说，不客气？
元旦一过，寒假紧随而至。各大高校的学子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期末考试，一门紧接着一门，校园内到处都是匆忙移动的身影。
最后一科考完，大家彻底解放。
她们522寝室，韩娅铃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王婷和萧沫儿，一个住在北京，另一个则是长沙，整个寝室，就宝分的家乡最远。
那是一个有海浪有沙滩的漂亮水城，一年四季，季节分明，天空朗润清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她买了上午的高铁，推了件轻便的mini行李箱，亦步亦趋跟着地铁的乘客出站，取票排队安检。
她掏出手机，距离开车时间还绰绰有余。
百无聊赖扫了眼四周，眼眸顿时被一道颀长的影子攫住视线，怎么每次见他，都是不一样的身份？
此时的维鸠，一身修身的简洁外套，左臂上挂着一个鲜红色的袖章，正牵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右手拎着好几袋的大件行李。
老奶奶佝偻着腰，不知在说着什么，而他翕合的嘴角，好似在说：不客气？
明晰的白灯中，有一束光恰好落在他的身上，镀了好几圈温情的光泽，柔化了他眉目上的凌厉棱角。
不自觉忆起初次相见，她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冷傲恣睢！
后面有人催促，不耐烦的语气连带了好几句粗口，因为撒火的原因，显得整个人满是戾气。
宝分什么也没说，推着行李往前走。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会有，倘若与每个人都置闲气，岂不是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又有什么意义？
进站上车，对号入座。因为行李较少，宝分没有把它放到上头专门用来堆放行李的架子上。
无线耳塞塞进耳朵，熟悉的旋律萦绕而来——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and i slowly go insane……”
车穿过隧道，耳边除了轰鸣和一闪即逝的光影，再无其他。
宝分盯着车窗上映照的轮廓，空乘推车零食水果走过。手机里，一张恰到好处的照片映入眼帘。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拍下这张照片，指尖将他的轮廓放大，描摹着模糊不清的鼻梁和眼睛，视野突然开阔。
好似一瞬间的穿越，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已结束在广阔又遥远的平原之上。
手机‘叮’了一声，是微信的声音。‘冰清玉洁女神群’里，点开，消息已是99+。她拉到开头，十点十五分，韩娅铃已经回到家，正摆拍各类草莓蛋糕，马卡龙等甜点，明面上是分享，实际却在炫耀。
宝分无奈摇摇头，这个孩子总喜欢挑事。
果不其然，楼下的王婷和萧沫儿联手，长枪短炮一并上，把韩娅铃轰炸得连翻讨饶，几乎气绝身亡。
王婷最后一句尤其狠：“古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韩娅铃不仅没见识，屁股还跟脑袋长反了。”
扑哧——
公共场合，为了不影响身边的女孩休息，宝分捂着嘴强憋着笑。
唉，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韩娅铃，灰溜溜给她丢来一个表情——浅黄色的娃娃，双手抵在脸颊两边，泪光闪闪，委屈吧啦。
宝分无奈，发了个抱抱的jpeg动态图。
韩娅铃立马回了个哭唧唧的萌图，宝分觉得可爱，就保存下来。
一个保存的功夫，她接连发了四五条消息，问她上车了吗、大概什么时候到诸如此类。
不知为何，她的视线突然模糊，好似蒙上了一层保鲜膜。过了十多秒才清醒，这一晃神，魂魄都要出窍了，偷拍维鸠的图片已经发出去，甚至加载到了百分之五十七。
她手忙脚乱点撤回，第一次，撤回失败，她继续长按那个图片，又点了一次撤回。
依旧失败。
高铁又一次进入隧道，她的耳边只剩下错综复杂的心跳声。
车窗映照宝分神色难辨的面孔，她拥有这张面孔十九年，第一次觉得它如此模糊不清，无法分辨。
是谁说过，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最不了解自己的人也还是自己。
宝分双手揪紧米色毛衣上的毛球，头枕在软硬兼适的后座上，满脑子都是---要是娅铃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
老实承认自己一时晃神，点错了？
还是随便找个借口---说看到一个人跟你表哥好像就拍给你看看？
又或者是其他？
宝分揉着酸涩的太阳穴，手心冒着虚汗，头昏脑涨又心事重重。
车离开隧道，微信的提示声在耳边不停地‘叮叮叮’作响看来不止一条。按照她对娅铃的了解，一旦勾起了她的八卦心，是不挖出个所以然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手掌擦了擦膝盖，尝试着做一些让她放松的事情。比如拧开保温杯喝水，比如尝试着欣赏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再比如把观察车厢里的一举一动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到最后还是要直面真相。
逃避久了，反而会成为缩头乌龟。
她不想做一只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一句假话的人。
宝分正襟危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这才郑重其事拿起小桌板上的手机，点开娅铃的微信。
往上拉，她发送的图片因为信号中断的关系，图片旁有一个鲜红色的惊叹号。目光往下移，全都是娅铃的问号，一连串的问号，问她人呢？随后又问宝分带了什么特产回去，要不要她帮忙寄。
她立马打了一个鲜红色的x。
压在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她慢悠悠从喉头呼出一口绵长又松软的气息。咬咬唇，车窗映照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人吓人，真会吓死人的。
手机传来提示---图片发送失败，问她要不要重新发送，她点了一个n-o，no。
娅铃发来一句：为什么？
她放松身体，想起去年暑假前夕，因为沫儿妈妈寄过来的板鸭实在太好吃，便拎了两大只回家，结果她忘了自己当初是用了多久的时间才适应熏肉和杏鲍菇的存在，家人没吃过，自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
淋水冲洗，流出来的水上浮着一层滑腻腻的油，烹、炸、煮、烧，似乎都行，又似乎都不行。
后来不论沫儿如何唾沫横飞的解释，甚至发操作流程过来，他们都是一脸发蒙，到最后随便做了吃，还害得妈妈拉了肚子。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胃如其人，不合适就真的不合适，何须勉强？
她想了想，回：因为我想吃独食。
韩娅铃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说得我差点就信了，吃了那么多年的独食，瘦不拉几，你倒是给我胖啊。
难怪韩大小姐如此气愤，她净身高一米五五，却有130的体重。天天嚷嚷着减肥，当天锻炼完，就点了火锅外卖，怎么瘦得下来？
宝分抿了抿唇，耳机里传来一声欢快的儿歌，哆啦a梦的主题曲，她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动画片。
托着腮，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肩膀不停地抖动，眼睛弯成一道漂亮的月牙。
前头玩闹的小朋友不小心撞到她的鞋子，又对她做了个鬼脸，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心头一片爽朗明净，好似雨后清新的空气，格外舒畅，柔着声音提醒他：“下次小心些。”
从高铁转动车，又从动车转大巴，空气中飘来一股咸湿的海风，让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回家的真实感。
大巴车到站，四周围拢了不少三轮车。她挥手拒绝了一众人的招揽，站在灰尘满天飞的十字路口，远远就看到自己的弟弟。
他染了一头鲜红色的头发，不知抹了多少发蜡，额前的头发竖起一个如牛角般的尖细弧度。一双眼睛紧盯着摩托车前的镜子，左梳右理，片刻都舍得不移开。
宝分一巴掌拍过去：“你是来接我的还是来显摆你的新发型？”
梁如斯瞪了她一眼，再次捋直头发，文绉绉丢出四个字：“两者皆有。”
“”
摩托车载着她回家，冷风吹起敞开的外套，空中缕缕飘着饭菜的香味，熟悉的乡音萦绕在耳边，宝分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掀起一地尘土。
她：“”
呛了满口的尘埃，灰头土脸。
一晃眼，到了大年三十。
宝分大清早起来忙活，又是贴春联又是清扫门庭。妈妈在楼下喊梁如斯，后者睡得比猪还要死。
她撸起袖子，上楼揪人。谁知后者揉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斜靠在墙壁上，一脸抓住她小辫子的得意表情：“梁宝分，这个是什么？”
手机被他攥握在手里，晃动的画面正是她那天偷拍的照片。
宝分一脸恼怒：“梁如斯你胆子肥了，居然敢偷看我的手机？”
这家伙光长个儿不长脑，才高一就一米八，成绩却烂得一塌糊涂。
“不偷看怎么知道你藏着这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梁如斯高举手臂，满脸都是坏主意，“梁宝分，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喜欢人？”
“”
宝分知道自己抢不过他，也不跳了，“你想怎样？”
梁如斯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擦，笑得那叫一个阴险狡诈：“这还不简单，封口费呀。”
“要多少？”
这么爽快？看来这个小辫子抓得真准，以后有啥事，就用这个来威胁。
既然都开口了，不讹白不讹。
他比了个数字，高傲得像个睥睨天下的君主：“不接受讲价。”
宝分深吸一口气，朝他摊开掌心。
梁如斯：“做什么？”
“手机给我啊，笨蛋！我的钱都在支付宝里，你不给我手机，我怎么给你转？”
梁如斯被这一河东狮吼吼懵了头，愣愣然递给她手机，结果她拿到手机的第一刻立马就把图片删了，对他瞟了个‘跟我比你还嫩了点’的嫌弃眼神：“你等下是不是想说，你已经保存了这张图片？得了吧，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几分真几分假，爸妈是信你多还是信我多？我劝你还是别撞南墙，否则就是找罪受！”
“梁宝分你给我等着！”
梁如斯义愤填膺下去找梁妈妈，被梁爸爸揪住耳朵一阵臭骂，梁家这对姐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姐姐跟弟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梁如斯想找梁妈妈告状，话还没吐出两个字，就被梁妈妈一个巴掌拍回去，不敢呛声，只好长吁短叹忙活宝分留下来的工作。
守夜的时候，梁家爸妈照例在看春晚，两人的手机却响个不停，宝分的手机放在楼上充电，脑袋斜靠在沙发上，视线却透过明净的窗外，看到一轮金黄色的满月。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