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受人之托
车灯把漆黑的窗外照亮了一块，停在了她家门口。
程絮扒开她，拖着行李快速下楼了。
“姐。”程潇喊了声。
她跑过去打开窗户，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楼下，驾驶位里的人是谁没看清，穿着一件灰色棉服，手搭在手刹上。
程絮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上车前，仰头正对上窗户上趴在窗边往下看的程潇。
借着车灯，程潇看得格外清楚，她的目光毫无波澜，陌生与熟悉交杂，与其说是冷漠，更像是——告别。
程潇把关心的话堵在喉咙里，探出头目送车灯越来越远，很快便拐进漆黑的寒夜里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五味成杂，即便程絮心情差，脾气差说她也好，但这次回来的反应真的太奇怪了。
程潇返回床边呆呆地坐了很久，冷风从未关的窗户灌进屋里，把墙上的海报吹得窣窣作响。
一早下楼，程连山起的出奇地早，肩上披了件厚衣服，已经掀开保温壶盖倒水泡茶了。
“上学呢？”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程潇也不想回答。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程连山无非就两个模样，要么饿了，让她做饭态度会好一些，要么喝得酩酊大醉回来谁也不理谁。
“昨晚喝多了，没吃饭，给我弄点吃的。”程连山吩咐完，去沙发上坐着喝茶了。
意料之中
程潇见他好像对程絮回来过一点也不知情，想了想便说：“昨天我姐回来过。”
程连山端着茶杯在嘴边顿住，没说话，毫不关心地吹了两口。
她抿了抿嘴，失望地转身去了厨房。时间还早，有现成的蔬菜，烧水准备熬粥。
昨天晚上程絮走前说的那些话，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究竟是什么意思？结合程连山刚刚的态度。
她只得出一个结论：程连山肯定去找过程絮？并且吵过架。
那方秀兰和程承呢？会不会他也见过？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程潇惴惴不安更加剧烈，不过对家里的人，她是不喜欢钻牛角尖的，一家人本身相处就有问题，也不想过多的猜测，她害怕，但也只能顾得了眼下。
程絮提醒得对，程连山现在身上有钱，不能让他全部祸祸在牌桌上。
她也不想在明年考试前，再浪费时间四处兼职遭白眼。
粥熬好后，给程连山端到面前。
见他吹了两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旁边还放了张两天前的报纸，眼睛从上桌到现在没挪过。
看来方秀兰说的话一点也不假，程连山没在外面把自己饿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昨天她不在家，估计他一天都泡在牌馆里没回来过。
程潇又给他盛了一碗，不过没立马端给他。等他什么时候注意到她了，什么时候给。
程连山举着手，眼睛一直盯着报纸。粥没来，抬头‘啧’了一声，说：“快给我。”
程潇目光微沉，说：“爸，我欠了老师三学期的资料费没给，是每科老师垫的，班主任说，如果实在困难，请您去学校聊一聊。”
程潇这十多年和亲爸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屈指可数，但也大概了解他的脾性。
程连山惜命，好面子，好吹牛。如果是这样被请去学校，还要面对老师的批评，面子大于天，丢不起这人，肯定不会答应。
再者打搅他在牌桌上的时间，犹如浪费生命，能用钱解决的事，绝对不会离开牌桌半步。
程连山听到‘家长’两字咽了咽，还真端起一副家长的模样来：“什么时候？”
‘家长’这个称谓，让程连山有了几分长辈样子。不过也只是一时，她太了解了。
“就这两天。”程潇埋下头说。
“你妈以前没给你钱？”
程潇摇摇头，不想搭话。
程连山啐了一口：“这死婆娘。”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把粥端过去。程潇装作不知道，继续埋着头。
程连山装病咳嗽了两声，说：“学校我去不了，昨晚喝了点酒，被子没盖严，感冒了。”
骗子，程潇心说。
他也没问欠了多少，直接从包里掏出钱，反复地数了又数：“妈的，那几个狗日的昨天赢我这么多。”
程潇见那叠钱确实少了，不用等到过年，他们一家可以站到湖边喝西南风了。
程连山给她数五百放桌上。
程潇斩钉截铁说：“不够。”
程连山又“啧”了一声：“什么破资料费？欠了多少啊？”
“八百。”程潇说。
程连山心疼地又数了三张放上去。
程潇见他第一次这么大方，胆子也就跟着大了些：“爸，我还要买菜给你做晚饭呢？”
程连山无奈，在外辛辛苦苦，饿一顿，饱一顿的，回家确实该把生活改一改，过几天舒坦日子，直接给她数了一千五。
程潇没在家人面前撒过谎，这是第一次，程连山数第二遍钞票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的翻滚和紧张。
生怕程连山反悔，把粥放下，抓过钱上楼去了。
她像放了一笔巨款似的担心，反复确认门锁好了，才放心去了学校。
她来得比较早，班里的人一般都是掐着点来。
七班外面的走廊有几个女生在那儿堆着，看似在聊天，实际都往教室里瞄。
昨天匆匆就走了，不知道汪宏宇有没有生气。
她发了会儿呆，才发现黑板昨天忘了擦。
起身去讲台上拿了一张方帕，准备去厕所洗一洗。
刚出教室就被拉住了：“诶，同学？等一下。”
程潇不知缘由，本能反应稍稍挣了一下，这个女生经常来七班门口晃，她有点印象：“你，有事吗？”
女生脸盘白白净净的，长得也很斯文，属于那种第一眼就感觉学习好的类型。
还背着书包，应该是刚到学校，估计连教室都没进就过来了。一直低垂着眼帘，似乎有事求她，又不好开口。
在教室灯光的作用下，程潇明显看见她脸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你和汪宏宇，是同桌吧？”那女生问。
程潇点点头：“嗯，有事吗？”
女生取下书包，四处张望了一眼，程潇也跟着有点做贼心虚的错觉。
那女生拿出一张圣诞贺卡和一个包了好几层花纸的苹果出来，上面还有一个超级大的蝴蝶结，可见是用心之作。
程潇一下明白了，圣诞节快到了，来给汪宏宇送东西的。
女生把卡片和苹果塞到她手中，也不问同不同意就说：“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汪宏宇，谢谢了。”
女生说话、举动，不由得她拒绝。
其实她可以拒绝，但不知如何拒绝。
这个年纪的女生往往敏感，内心活动多且微妙。言语间稍有不慎，就会被冷落。
她不喜欢迎合，也不喜欢主动，大多数人看不起她，无论做什么事，长期处于被动中，也就无所谓了。
程潇并不想帮这个忙的：“你要不，自己”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走廊上就传来了声音。
有人陆陆续续往教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