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都不靠谱
晶莹剔透的龙虾刺身躺在原本的躯壳里，荡漾着柠檬汁的生蚝盛放在崎岖的石壳中，大火熏烤后的小牛后腿连肉带筋的被切片，蜜汁浇在烤鸡金红油亮的焦脆外皮之上，滚烫的热可可里堆满了柔软的白棉花糖，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俱乐部的餐厅里，星野归一一边吃着免费的晚餐，一边盯着眼前这个正在喝高热量饮品的白发青年，听他跟自己说话。
“前段时间没你消息，我以为归一你回龙国了呢，怎么，还留在东京不想走？舍不得这儿啦？”大男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仿佛被自己的说法给逗乐了。
看起来，这位自称为“白兰·杰索”的男性应该是认识原主的。
但是星野归一不愿意显露出自己“失忆”的这件事，只能用筷子夹起一块金枪鱼寿司沾了点山葵酱油往嘴里送，感受着这个世界里人能吃的东西滋味，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出了点事，临时走不开。”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个世界的我被杀了,其他世界的我被抓过来顶班了而已。
“原来如此……”白兰似笑非笑地用单手撑着脸颊，另外一只手拿起棉花糖热可可喝了一口，咬下一块白云般的软棉花糖，上唇那一圈都沾染上了可可的棕褐色液体。
白兰·杰索知道星野归一在撒谎。
作为一个生来就拥有某种能力的人而言，他当然多少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他从小就能观测到不同平行世界的“自己”。
——有的世界的白兰是个大反派，组建黑♂手党家族，杀人无数还想统治世界。有的白兰却又是个普通人，干着各种兴趣使然的工作，比如什么画家、大提琴手、海洋学家、考古学家……
并不是说所有的“白兰·杰索”都喜欢当个带恶人，比如说现在这个2077年世界的白兰就只想干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活儿，顺便平安地完成东大学业。要知道，他还打算考研读博呢。
但是关于星野归一此人，他至今只在两个世界观察到过她成年后的存在，除了本世界之外，另一个世界的她成了一名咒术师，实力估摸着有特级以上，可惜因为自带“束缚”而无法发挥全力。（注1）至于其他世界的星野归一都活不过20岁，总是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而当场狗带。
因此白兰·杰索对于眼前这个还能活蹦乱跳、出入健身俱乐部的成年星野归一感到非常新奇，像是观察幸存的珍贵小白鼠一样的观察着对方……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他笑着又喝了一口甜腻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热饮，美滋滋地挑起一块半软半湿的棉花糖往嘴里送，同时嘀咕着怎么这家伙几天不见好像更能吃了？
看看那些桌面上堆积成山的空壳和骨骸吧，服务员都过来换了两次骨碟。
“你这样吃，你教练不管你？”白兰·杰索随口问道。
此时他的保镖和星野归一的仿生人教练次郎都站在餐厅外围的等候区，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吃完谈完。
星野归一此时嘴里塞满了皇帝蟹的蟹腿：“今天是最后一顿。我的体验卡马上就到期了。”
“喔1白兰懂了，人类的快乐之一就在于白嫖，更何况还是最后的晚餐，“那你还想续卡吗？想的话我可以找人给你打个8折哦。”
星野归一惊了：“白兰先生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不算吧……只是持有一点股权而已。”白兰抬手比划出一个小小的缝隙，语气活泼，“我是小股东啦1
星野归一沉默地开始计算起价格30万日元的体验卡如果打8折后省出来的钱都能买什么……越想越心疼，干脆狠狠地又吃了一块龙虾肉！
“不用续卡了，多谢你的好意。”穷鬼李四回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她说的是实话，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很适应这具身体的各种性能和属性了。
“好吧好吧……”白兰招招手，拦下路过的服务员，让后者帮忙再拿一碟棉花糖过来，“话说回来，归一你把头发剃光后，我差点没有第一眼认出你。”
星野归一：“……”
小老弟咱们能别谈头发的事情吗？
在服务员把一碟五颜六色的棉花糖恭敬地拿过来后，白兰伸手捻起其中一块，目光投向星野归一，语气带笑:“尝尝？”
“不了。”
星野要把宝贵的胃口留给更多的帝王蟹和龙虾，出去外头吃这么一顿没有十万日元都出不来。
“你还是那么高冷呀1白兰·杰索感慨道。
星野归一：？？？
旋即她看见白发青年凑过头来，压低声线说道：“嘿，既然你最近留下来了，不如帮我个忙？我有个朋友……”
“你说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别打岔好吧。”白兰嘀咕道，“我那朋友是个网络黑客，技术还行。但最近马失前蹄，被一个帮派给绑架啦，我得找个靠谱的家伙去救他。”
“……为什么不报警？”
“当地警察收了人家好处，你确定要那群腐朽的蛀虫出动救人？”
草，你们资本主义国家还能不能好了。
星野归一很是纳闷：“可是为什么找我？”
“你可是雇佣兵，我这个‘中间人’不找雇佣兵去做事情，难道要自己上吗？”白兰疑惑地反问。
拜托，他还是个大三学生而已。
好家伙，危险分子竟是我自己！
星野对于原主的雇佣兵职业简直大吃一惊，毕竟这就解释了这身肌肉和战斗力的来由，以及那把“法外狂徒”的存在原因。
但至于“中间人”这个职业，星野归一这些天来也是了解了一下网上的基本信息。
由于执法体系的长期堕落和不作为，许多普通人遇上了各种需要暴力解决的麻烦时不再信任官方势力，他们通常会选择求助“中间人”，出钱发布委托，中间人再让认识的雇佣兵去解决麻烦，最后收取提成，相当于“中介”的工作。
这样做虽然麻烦，但一来让大部分底层雇佣兵有了糊口工作，二来避免了普通人与暴力人士们的直接接触，在某种意义上保障了委托者们的人身安全。
星野归一没想到眼前这个脸上挂着紫色led灯片的白毛杀马特居然还是一个“中间人”，但想必原主是知道这点的，因此她只能假装平静地反问：“大致情况是怎样，能具体说说吗？”
出乎意料，白兰·杰索在口袋里摸了几下，找到一张拇指长的黑色芯片递给她：“基本情况在这儿，你自己插在头上看看咯。”
星野归一：……
妈耶。
她为了维持“我是原主”的这个谎言，硬着头皮，头一回小心地把芯片放入左耳后侧的金属凹槽里，同时全程观察白兰的表情有无异样——白兰很正常的喝着热可可，不过下一秒，星野的眼前弹出了一个文字框。
【检测到外来信息芯片，正在读取中：1……5……】
五六秒后，信息读取完毕，转眼间一个3d模拟的建筑场景图就占据了大半个视野，同时白兰·杰索提前录制好的声音在这个视频演示中缓缓响起。
“绑架该黑客的势力是统治世田谷区的【伊东会】，隶属于东京南部地区【港口黑手党】的下属组织之一。”
“情报显示，他们把目标的身体关押在当地的一间机器生产工厂里，至于意识则是困在虚拟网络空间之中。”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潜入工厂，救出目标身体，同时要想办法在不伤害对方意识的前提下带着他逃出伊东会的地盘。”
“放心，任务酬金包你满意，毕竟我也是受了朋友委托。他们要不是最近在忙别的事情早就过来亲自救人了。”
视频演示到此结束，星野归一试着用意念在视野里操作一番，成功点击“安全弹出芯片”的选项，就听见脑后“咔哒”一声，凹槽一轻，有什么玩意儿弹出小半截。
……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usb接口。
星野归一把芯片还给白兰·杰索，然后苦着脸拒绝：“白兰先生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这要求太难了，单纯救人还有可能，但是去网络世界捞回目标的意识……”
你妈的，我一个异世界过来的土著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么魔幻的事情啊！我连c语言都不会！
“诶？”白兰愕然地看着她，“我记得你的黑客技术还行埃不然也不会找你。单论打打杀杀的话，我有的是其他佣兵人眩”
星野归一：“……”
星野归一：“真哒？”
她想到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根诡异数据线，好像……可能……还真的是会几手黑客技能？
但是原主会的技能，她也不会啊！
“真哒真哒。”白兰·杰索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用手指无规律地敲打着桌面，“接不接嘛，酬金是30万日元。本来我今天来俱乐部就是来见一个由其他中间人介绍的黑客雇佣兵，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对方的真正实力。但既然咱们是熟人，当然是先问问你的意见啦……”
30万日元！
30顶高级假发！
三顿龙虾大餐！
星野归一可耻地心动了。
“那个……要是失败的话……或者我仅仅捞出了目标的身体……”她试探地问。
“不可以失败哦。”白兰微笑着回答，“他的朋友会悬赏我们的。不过如果非要单纯捞人的话可以考虑把电脑主机和网线什么的都给拉走，我会安排其他更专业的黑客在外围接应你们。但在撤离中途的救援失败风险就会剧增……归一你应该明白吧？上网状态下的人一旦乱动身体，很容易直接变成植物人的。这是不可逆的伤害。”
其实什么黑客常识也不明白的星野归一面沉如水：“明白。”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家伙怎么得罪那些人的呢？”
“呃……”白兰歪着头思考了几秒，“好像是说玩弄了帮派老大的女朋友感情，忽悠着让人一起殉情，虽然最后谁也没死成但是老大觉得自己脑门发绿，一怒之下就绑架了这混蛋。”
“啊，对了，你也是混黑客圈的，可能听过他的名字。”
“——【人间失格】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