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叉之刃II
结界里，有一团暗香落在发梢，摘来一看，是一朵粉白的花。柳七七摩挲着它的瓣儿，如捏着一块清凉的冰。
“呵,花非花。”
机舱外，岚雾熏拂，柳七七抓了一把，手心里一阵寒栗，张开一看，握住的雾已成冰。
“嘿，雾非雾。”
小福女在等蛛茧里的小蜘蛛把人吃完，并未着急联络天上的星云军团。柳七七又瞥了一眼投影屏幕，正望见那个叫白鼠的001号机割下了上官毛毛的头颅，将人头摆在褒姒和妲己人头的旁边。
柳七七轻笑一下，不知是自己在杀戮里学会了对生死的淡泊，还是自己单纯爱笑了。待得天亮，她大约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做个凡人，这星云军团、喰种和夜叉之间的残杀再与她无关了。
这短短时日，在其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比过往的十七年都多。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这场与异世界的邂逅马上就会远去，就像《花非花》中的最后一句：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暗香甚浓，如老酒一样凛冽。柳七七不禁将手上的那朵花非花捏在面前，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枚发卡。
但发卡却没有味道。
她仰头望去，一颗女人的头正挂在直升机的旋翼上。
机舱里有很多碎尸，但柳七七还是被人头吸引了注意力。不单是这女人的脸有种脱尘入仙的美，而是她的眼皮还在眨，一双忧郁的眼珠在看着自己。
这人头还活着。
活着？
大约是夜叉内丹的后遗症还在，柳七七纵身一跃，跳在了旋翼上，将人头摘在了怀里。人头并没有血污，伤口在漫着熏人的香味。
她将人头举起来，轻声问：“你还活着？”
人头没有回答她，而是朱唇轻启，掉下来一粒白珠子，刚好坠进柳七七的嘴里。
贱人死于话多，柳七七终于深刻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她将人头扔了下去，匍在旋翼上，徒然地抠起喉咙。
呕~
呕~
“我屮了，七七，你他喵的干嘛跟一个人头对话！你又不是变态！”柳七七后悔之极，因为小腹里的感觉太熟悉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珠子在她嘴里化成一抹冰心的水，流入了丹田。
“离别的气氛都渲染到这里了，我他喵的居然又能吃了一粒内丹？！马蛋，哪来的人头，人头里怎么又会有内丹，不都是在小腹里嘛？！”柳七七气得七窍生烟。
“早知这样，我还不如被星云军团打到灰飞烟灭 ”
这时，她又愣住了，想到了一件被所有人忽视又非常奇怪的事：“为什么我没灰飞烟灭？”
果棚里，苻香公主口里的内丹没了，便化作了一堆白灰。我体内的夜叉内丹被耶律楚楚用来复生，她化成蛇爬出我体内的那刻起，根据穿越异世界的设定，我不应该不久也化成一堆白灰么？
为什么，我活的好好的？
她跳下旋翼，大有深意地望向机舱里白花花的蛛茧，心道：“小蜘蛛在吸我的脑子和血，当时与我连成了一体，所以我没化成灰？”
“难道天谴不是一种诅咒，而是是”
柳七七将火折子扔近蛛茧，火光里，依稀看见卫子越被吃的只剩下一幅皮和骨头。她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答案：“天谴其实是有内丹的妖，是喰种？!”
可小蜘蛛离开我很久了，我为什么还活的好好的？
她张了张手，甚至觉得皮肤更q弹了。
上天难道察觉本姑娘是个好人，对我网开一面了？
想到自己在短短时日里杀过的人，非礼过的女孩，柳七七否定了这个浪漫的想法：虽然是妈妈设局害我，但我做的这些，都够枪毙的啦，少数也是无期！
痛苦才是人生的原貌,人类最后的喜悦,是回忆过去所经历的痛苦经验。
经验！对了，吞下内丹的经验！那种内丹入口既化，流入我身体的经验！
柳七七想起了阿尔弗雷德的名言，浑身陷入了冰窟，机械地一点点扭过头，像看怪物一样，望向了机舱里还在欢呼雀跃的小福女。
没了内丹，我的身法还能迅捷似妖，这不是什么夜叉后遗症
念念归空，心心入静。
她颤抖着身子，微微闭目去感知。只一刹，她忽地睁开双眼，瞳孔紧缩。小腹里，蠕着一条东西，将刚才吞下的那粒白色内丹的冰心之水都吞噬了干净！
“她喂我的那粒红色的药丸，其实是一粒 是一粒蛇之夜叉内丹？”柳七七看着天真烂漫的小福女，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举起右手，轻轻破空虚打了一拳。
一道罡风霎时冲出，将浓雾打破了一个大大的黑窟窿。
柳七七叉开五指，伸在眼前，惊悚地心道：“我受的所有致命伤全好了，不仅如此，由于体内蛇之内丹吞噬汲取了刚才的内丹，我我居然进化到比之前更强的地步了？！！！”
苦雾溟蒙，四屯于天地，让四周阴阳既乱。夜的岑寂里，一声愔愔的笳音幽幽而来，缭绕在柳七七心头。她默默地勾了勾手指，似乎这个动作一直刻在她原有的记忆中一样，一柄沾血的胡笳悄悄在雾中落入了她的手心。
她摩挲着胡笳，心中是一片空白。
小福女忽地一声惊呼，柳七七这才回过神，急忙回头。机舱里原来还亮着的灯和火折子全灭了，黑漆漆的一片。
她轻轻一跃，跳了进去，又燃起一个火折子，小福女立即躲在了她的身后，磕磕巴巴地说：“这该死的雾又浓了，机舱里瞬间没了电，我们又与天上失去了失去了联络。不过不过你别怕，我是高手，会会保护你的。”
“这丫头很会演戏，莫不是又在演我？！”柳七七心道。她悄悄按下机簧，弹出曲如蛇牙的夜叉之刃，一点点朝身后的小福女伸去。只需再往前一捅，小福女立即要被透穿。
她微笑着说：“是哩，多亏有你，我才不怕，你抱紧我哦。”
小福女嗯嗯地点头，又道：“这里好多死尸，咱们先出去吧，七七。”说着，她踩到了一截断手，嗷地一声，吓得立刻要向前抱紧柳七七。
在她被夜叉之刃刺死之前，柳七七及时收刀，搂住她的小蛮腰，一个闪身将她带到了机舱外。
“不是这丫头做局，不然她肯定知道我现在是个夜叉，与我贴得太近就是找死”，柳七七斜了一眼像个布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福女心道。
“她也是被利用了，被她爷爷利用了”，柳七七回忆起小福女之前的话，不禁心颤：“老财迷，你把孙女推给我，谎称夜叉内丹是丹药，笃定她会喂给我吃。可恶，你这老头在打什么算盘，搞什么阴谋？！”
你的计划，连孙女都不能告诉么？！
柳七七看着小福女，觉得她跟自己很像，不过是自己最信任之人手里的一枚棋子。同命相怜的情感，让她对小福女生出了不少好感。
刚想跟她说话，却又见小福女拍了拍屁股，跑向机舱。
“喂，你干嘛去？”
小福女撅着屁股，正废力地向上爬，大声回道：“七七，你也太暴殄天物了。你的宠物小蜘蛛还在里面，别落下了！”
柳七七不禁扶额，心说这丫头果然特别喜欢养宠物。
突然，她听到机舱里有细微的绵帛破裂声和窸窸窣窣的虫子在爬的声音，一股浓浓的杀意蕴在黑黝黝的机舱里。
小福女胖乎乎的手攀在机舱边上，露出个脑袋正往里面瞅，还在埋怨：“哎呀，七七，你倒是来帮我一下嘛！呃呀，这是啥 ”她望见黑暗里，两粒红光点在缓缓爬来。
红点起初爬的很慢，晃悠一圈，突然对准她，刹那扑在了其面前。
这时，她后领口一紧，眼中天地颠倒，耳边呛呛两声兵刃交加的尖啸，接着就被远远扔在了地上。是头着地，瞬间昏了过去。
机舱里，柳七七将火折子扔在一处漏着航空燃油的地方，瞬间点着了直升机。熊熊大火的光里，她横剑与胸前，笑吟吟地问：“怎了？吃了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吃我的朋友？”
眼前，一只大如狗的人面蜘蛛，正红着眼，举着螯肢在虎视眈眈地看她。
柳七七有了内丹，左眼瞳孔中经卷小字在一圈圈流转，鸠摩法师传授的除鬼剑法开始运转，“死怪物，今天杀了你祭剑！”
柳七七杀心已起，觉得大不了死在这里，总比一直做夜叉强。正要纵身扑杀上去，那人面蜘蛛忽然放下螯肢，吱吱叫了起来。
柳七七就觉脑中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好凶！我饿！我饿！”
“哈？”柳七七呆住了，“什么妈妈，哪来的小女孩？”
饶是正要与蜘蛛妖搏杀，她也不禁左顾右盼起来，机舱里只有那具叫王仙儿的女孩尸体啊。
“不会吧，我刚才念往生咒，这王仙儿的鬼魂跑来，要认我做妈妈？！”柳七七双腿一软，赶紧说：“小蜘蛛，咱们别打了，闹鬼啦！”
熟料，那小蜘蛛在她面前扭了两下屁股，吱地一声朝王仙儿尸体爬去。
柳七七看的一脸懵逼，脑中又有一个声音：“妈妈做王仙儿的妈妈，那我就变成王仙儿 ”
"啊？！”柳七七眨了下眼的功夫，那小蜘蛛已爬到王仙儿尸体上，缩成个小虫儿大小，撬开尸体的嘴，爬了进去。
“我屮！是这该死的小蜘蛛在跟我对话？！”柳七七骇了一大跳，立即转身跳在昏倒的小福女旁边，疯狂地拍打小福女的脸蛋。
啪啪啪！
“喂！福儿，啊不，福姐，快醒醒，你最爱的虫子要给你当闺女！你快醒了，收了它！”
啪啪啪！
她将小福女的脸都打肿了，也不见其醒来，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我刚才干嘛将她摔这么重啊！简直自讨苦果！”
“福姐，你快”她还想抬手，脸边微风酥麻，一个小美人儿竟从后伸出了一张脸来，是死去的王仙儿。
柳七七几乎吓尿，夜叉之刃秉承着除鬼剑法第一式，快如飞电地刺过去。
王仙儿眨了下眼，攸地侧脸躲过这一剑。但夜叉之刃在刺空的那刹立即变招，剑若游蛇，清光一道，咬在了她眼前。
王仙儿哇地哭了，怪叫：“妈妈别吃我，妈妈别吃我！”
剑刃刺破她眼球的瞬间，嗖地收进了胡笳，满脸是汗的柳七七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她道：“你你你是什么家伙？！”
王仙儿打了一个饱嗝，四肢爬在地上像个小虫子，一点点靠近，嘴里吐着一股白烟，傻呆呆地说：“妈妈真好，让我进这女孩的肚子里，这里还有一枚好吃的糖丸哩。”
“啊啊啊！你刚吃了死人的内丹!我不是你妈妈，你别靠近我！”柳七七见其非但不想杀自己，还想认自己做娘，撒丫子就跑。
刚跑两步，脚踝一紧，摔了狗吃屎。
她回头一看，一根蛛丝正绑在脚上，蛛丝的一头是王仙儿。
“妈妈，我困了 ”王仙儿缓缓爬来，偎在满是不情愿的柳七七身边，撅腚就打起了呼噜。
柳七七拿着胡笳摔在她脸上，叫道：“喂，喂，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呀，多了你这个十来岁的拖油瓶，以后怎么嫁人啊！”
啪啪啪！
“喂，你松开我再睡好不好？！大姐，我喊你娘行不行，你别睡了！”她拽着蛛丝，扯直了怪叫。
突然一股黑风砸来，柳七七单手搡开小福女和王仙儿，堪堪躲过。
叮，手里的蛛丝应声而断。
柳七七立即擎刀站了起来，脸上再无戏谑的表情。她一脸寒霜地看到，刚才砸来的是一柄断了的宣花板斧，而这板斧她识得。
“死狐媚子杂碎，第一眼见你时，就知道你不干净！居然偷吃了我女神将人头里的内丹！”黑雾里，公孙大娘拎着刚才那个冒着异香的女人头，像一座黑塔，缓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