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天蓬元帅”克婆婆
两个月以后，半躺平的婆婆胖了五斤，全躺平的公公的胖了五斤。如果躺到2002年春节，估计能达到一个吉利数字：八斤。
一心想养胖的松子，只胖了两斤。
公婆每天舒服得直哼哼，一点没有回老家的打算，他们和小区原来认识的那帮老人，又玩到一起了，精神也不空虚。他们每天都是岁月静好，我在负重前行，买菜、上班、做菜、愁钱。
无论在家里如何相处，他们有一点做得很好，对外统一了口径，只说我的好话，不说坏话。如韩小雪很能干，烧得一手好菜，对我们很尊敬，对孙子有耐心，从来不打他。
有时，我还想，如果叶青再给人打一顿，他们就会回去了。但是，叶青那边一直平安无事。
这个局势太稳定，谁来破局？主要经济压力太大，时间长了，我真的扛不住了。
我不能直接开口叫公婆回家，要有一个人来破局，让他们主动提出回家。
有一天下班，我发现家里沙发上躺了一个大男人，在熟睡中，上面呼气，下面放屁，像一个机械的流程：进气、压缩、做功、排气。
借用丁子楠的武汉话来说，就是这样一句：我日，这是天蓬元帅下了凡？是奔波儿灞还是灞波儿奔？
这个时间是傍晚，公公从幼儿园接了松子回来，在楼下玩，和一个卖馒头的大婶聊得很投机。婆婆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鸡毛蒜皮飞了一地。
婆婆很想整一大桌好菜出来，好招待那位来客，但显然能力配不上野心。看到我，她像见了大救星，说：“小雪啊，你来弄吧，那是你一个哥，我娘家嫂子的小儿子，来广州找工作的，今年有32岁了。他自己到了广州北站，打了你爸的电话，叫他打车来的。”
我说，妈，那好啊，是稀客。我来做菜，您去把饭桌收拾出来。
饭桌上，堆满了老年人喜欢的杂物，我们平时在茶几上吃的饭。今天增加了客人，肯定要用饭桌了。
我就着食材，做了一桌好菜，硬菜有一只卤鸡、红烧鱼、排骨炖土豆、椒盐虾，还有毛豆炒牛肉、豆芽菜炒粉丝、手撕包菜、皮蛋拌青瓜。
这桌菜让我婆婆在娘家人面前很有面子，对我露出了感谢之情。这个哥叫黄轩宇，听说广州打工来钱快，就来了。为什么先到广州北站，是想来看下小姨，就是我的婆婆。
看完小姨了，去哪里找工作，他是一点数都没有，他说先在我家住几天再说。
我环视了一下客厅，黄轩宇没有带水果和礼盒来，就是一个显眼的大约八斤重的棉被，外加一个很旧的手拎枕头包。
这一住，就住了五天。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不洗澡，坐在我的客厅，都散发出怪味了，还说不用洗，要省我家的煤气钱。我说不要紧，不洗澡，对皮肤不好。经过大家的轮番劝说，才终于洗了一个大澡，衣领和袖子都有一层油垢了。
我白天上班，婆婆做饭给他吃。婆婆每天变得空前忙碌，她有一天急着去菜场买菜，把屁巴骨扭了一下，走路一拐一拐的，还要坚持做四个菜，六个菜的。
黄轩宇只吃不做事，吃完就是看电视，想睡觉了就在沙发上一躺，白天睡，晚上睡，也不出去找工作。
为了帮他找工作，我天天买报纸回来，里面有招工信息，但都在白云区、越秀区，离我家有点远，需要坐车去，叫黄轩宇去应聘，他又不想动。
这哪是看小姨来了，这是磨小姨来了。我婆婆看着他不是那回事，就找我想办法，要把他搞走。
我心里想，您们提出要回老家，他不就走了吗？但是，我又不好这样说，显得要赶他们走一样。
我思谋了一下，说：“我的弟弟和妹妹，都在东莞开修理店，那里靠近工业区，有很多个厂招工，让他去我妹那里落脚，我妹有两个仓库，本身有两个床，平时给装空调的工人在住。他住下来，去找工作，找不到时，就给我妹夫打下手，一天也有80元。”
我弟的店，没有租仓库，住不了人。
我婆婆说，这是一条好路子，早没有想到，害得我天天烧火，他要吃好菜，还要喝好酒，还要陪他聊天。
我就跟黄轩宇说了这个事，他说可以去。我又强调说：“我这里，是一个国企的福利房小区，没有住一个打工的人，都是职工家属，老人和小孩成群，成年人都在外面工地上班。住我这里，得不到外面招工的信息，不像东莞，你走在街上，都有招工的人找你。”
第六天早上起来，婆婆就打发黄轩宇出门，他走到了门口，婆婆还一把将八斤重的棉被扛给他，要在平时，她是搬不动这床被子的，但那时她使出了洪荒之力，她大声说：“带着，这是你的东西，晚上要用的。”
按说，公婆应当把他送到楼下，但是他们懒得送，看他下了楼，马上就关了门，高兴地说：“才不要他把被子扔在这里，下次来拿被子，又要吃，又要住，烦死人的。在家时，他都好些年不来看我们的。”
这个黄轩宇扛着大棉被，坐大巴去了我妹那儿，原以为就是暂住两三天，结果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在那儿吃了睡，睡了吃，盘桓了二十天才走。懒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做好了饭，叫他去吃，都懒得去店里吃，要给他端到仓库去吃。
后面几天，我叫妹不管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了。那床棉被，到底带走没有， 我就没有过问了。
黄轩宇离开我家十天以后，又有一个表哥打电话来，说过几天来广州，要来看望我婆婆。他们说的看望，都是假的，实际就是来享受免费的美好生活。
我婆婆一听就怕了，她急中生智地说：“不要来了，我们马上就要回仙桃了。都进腊月了，我们要回去过年了。”
黄轩宇来的这五天，把婆婆手里的二百多元用完了，她心里有气，心想再来一个表哥，拿什么招待他？而她，又是最不想做饭的人。
那五天，我是故意不买菜，让婆婆去买，我想看她手里到底有几个钱。
在仙桃有个规矩，大家庭里，哪个成员的娘家来人了，就该这个成员去买菜。像翠芝常年不喜欢买菜，但她娘家姐妹来了，我婆婆就会松一口气，不用她说，今天的吃喝，全部该由翠芝安排。
这次黄轩宇来我家，我就只管晚上出力做菜，不出钱买菜，就是延续他们那儿的规矩。
当时，黄轩宇去了我妹那儿，三五天没有走，八天十天还没走，弄得我婆婆脸上挂不住了，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啊，跑叶白的小姨子家去混饭了，不找工作，也不走，想干嘛？
2002年2月11日，是大年三十。婆婆看了2001年的挂历，看到了2002年的过年时间，又想到哄那个表哥的话，就决定真的回老家算了。
我说，我和松子，是打算2月2日回外婆家，我妹要结婚办酒，是大事，早就说好了的，我要提前回去给她做准备。叶白腊月二十六，从重庆直接去荆州。您们想在我家过年，就给您们留生活费。
公公说，你们都走了，我们在这儿过年没有意思，没有亲戚走，也不准放鞭炮，我们回去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