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羊肉贴不到狗身上
我以为,从此我的小家就会这样运转下去,母慈子孝,买菜做饭,尽最大的努力,给予松子优质的生活,再给他报一个兴趣班,去学一个绘画或弹琴,拉丁舞或跆拳道,可以带他先去观摩,再选定一个项目。这些兴趣班,在当时红火的少年宫是齐全的,就看挑哪一样。
那天,我去少年宫了解完情况回家,正在给松子准备晚饭,门铃响了,我以为是他回家了,就给他开门。
我一边开门,一边说:“松子,你忘了带钥匙是不是啊?”
然后,我没有看到松子,倒是看到了我婆婆,把我吓了一跳,再往她身后一看,公公正在爬楼上来,气喘如牛。
我说:“妈,您和爸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下,说了,我去接您们呀。”
我心里的话是,现在来干嘛呀?我和松子两人过,多自在啊。
婆婆说:“打你的手机,不通,打过几次了。我们听叶白说,松子给你爸带得黄面肌瘦的,好可怜,我们说走就走,要来好好照顾他,把他养得像原来一样,白白胖胖的!”
看来,他们对孙子有一个伟大的“养肥计划”。
我把他们请进了客厅,问候之后,安排他们去房间放行李,等松子上来就吃晚饭。
我家只有两个卧室,他们一来,我只能让松子跟我睡,让他们睡儿童房了。
吃晚饭时,婆婆说,我们这次来,手里只有二百元了,你爸的工资卡,放在老家了,贴补一下叶青,他们的儿子在长身体,也需要钱买好菜。
我说,叶青不是学会了做厨师,除了种田养猪,也能挣钱了呀。
婆婆说,他不肯收东家的钱,总觉得帮人家做个酒席,都是熟人 ,收两条香烟就可以了。
我说,我娘那儿,做厨师一天一百元,五桌以上,每桌另算20元加工费。东家还要给毛巾2条,香皂两块,香烟一条。遇到结婚办喜事的,新郎和新娘还要给“打花钱”。
“打花”是荆州民俗,专门用一束塑料花,插在切圆块的胡萝上,端上酒席,摆放在新郎或新娘面前,一般是要给一百元打花钱,给的少了,帮厨的人会起哄,要到一百元为止。
婆婆说,我们那也差不多,至少一天80元的工钱,抽烟对身体不好,拿到现钱,买点鸡和鱼,比什么都强的。
我看到公公胃口很好,眼睛比原来更鼓了一点,我问:“爸爸,
你的甲亢还没好啊?”
他说,难得好了,我容易饿,一天要吃四餐饭,餐餐都比别人吃得多,哈哈。
我心里暗暗叫苦,我还欠着我娘八千元,眼下还差三千元,最迟到今年的腊月二十五要还回去,因为我妹韩小霜腊月二十八在荆州老屋摆结婚酒席,需要这笔钱回笼给我娘,做她的嫁妆钱。
现在突然增加了两个人口,公公吃的相当于两个人的量,等于我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五个人了。少年宫的兴趣班,不管学哪一样,每月都要交三百多元的,今年肯定是学不成了。
我似乎听到一条并不坚挺的资金链,因为公婆的突然加入,那种要断裂的声音。
在工地上,我们还欠着公家的钱,我被扣的那一份,也转给叶白在扣了,他手里每月只会余下零花钱。
韩小霜结婚,我作为长姐,起码要随二千元的礼金,还有一家三口来回的车费,还有过年的开支。
这个差钱的情况,很复杂,我说给他们听,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他们晚上睡不着觉。
这个经济困难的事,我自己扛。
我婆婆不了解内情,她说得很轻松:“我们这次来,只出力,不出钱,我们也六十几岁了,要存一点老本,所以把你爸的工资卡放家里,叶青他们肯定不会用完。”
我说,是的,您们这样安排是对的。
我心里在说,你们存的钱,就是我这儿付出的开销。住在城里,开门七件事,哪样不要钱?
我想,公婆一时兴起来了我家,也许过几天家里有事,就又回去了,那我就减轻了负担,现在不想那么多,且看他们是如何处理的?
第二天中午,我回家吃饭,发现锅冷灶冷,公公在阳台抽烟,婆婆在床上睡觉,说脑壳疼。也许长途来累了,要休息几天,我能理解。
过了七八天,我打了招呼,说中午要回家吃饭,结果照样锅冷灶冷,婆婆说她不想吃,要我自己弄。
又一个中午,我回来还是这样。我就出去吃快餐了,吃完杀个回马枪,发现他俩有说有笑在吃饭,一点不像脑壳疼的样子。
我明白了,婆婆一点不想为我做饭,我不是她生的,她才不心疼我来回八站路的辛苦。
看明白了,我中午就不回来了,在机关食堂吃,在办公室午休。
晚饭,都是等我回来一起做的,因为松子早中餐在幼儿园吃,只有晚餐在家里吃。
到了双休,买洗烧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婆婆说,她平时做了家务,到了双休,她就要休息了。
好吧,到了第二个双休,我就带松子外出,要么玩完公园在外面吃饭,要么约同事带孩子轮流请吃。这样花的钱多一点,但是我就轻松了很多。我平时上班很辛苦,双休也需要休息一下的。
我在双休的“净身出户”,婆婆自然看得明白。我说,我平时上班没有陪松子玩,只能双休带他出去玩,她也无话可说。
婆婆来了20天以后,我迎来了一个演讲比赛的机会,第一名可以获得二千元奖金,第二名也有一千五百元。演讲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决定参加。为了皮肤好化妆,白嫩一些,我连着五六天都在敷面膜,婆婆说,你天天搞得像个鬼一样,我最讨厌爱打扮的人。
跟她说演讲比赛,也是不懂的,就是说清了,万一没有拿到奖,也让她笑话。我就懒得和她说,做好自己就行。
演讲那一天,我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一套讲究的套裙,踩着小高跟出了门。
那天晚上,我是满载而归,我得了一等奖。进门时,我的笑容也还没收住。
婆婆看到我,忽然来了火气,她说:“你每天涂脂抹粉,画口形,我才不侍候你!”
涂口红这个事,她表达出来,都是画口形。
我说:“我来烧晚饭就行了,您歇着。”
婆婆出身贫苦,17岁出嫁时,都没能做一身新衣,是自己穿着旧衣服,走了十几里路去婆家的。早嫁的理由,是为了家里少一个人吃饭。她父母早亡,跟着嫂子过活,自小挨打受气,温饱不继,用一生在治愈童年的不幸。
所以,我精心打扮的美丽,优雅的书香气质,还有上一天班,身上不沾一缕灰尘的样子,在她那儿,都是原罪。
在她眼里,一个脸色蜡黄,浑身沾满泥点或稻草渣子的儿媳妇,才配得上她的侍候。她说的侍候,就是我心疼你,愿意做饭你吃。
我换了衣服去切菜,婆婆冷不丁蹦出一句:“你怎么不去守小区的大门,这样能顾到家里,不用跑那么远去上班。”
我忍住笑,说,那要找关系走后门才能去,我去不了。
婆婆又说,我今天遇到502房那个姓胡的女的,她在工地管人事工作,你怎么混的还不如人家?
她说的是胡苹,以工代干,这次应聘就没成功。
我说,您以后多在楼下和邻居聊天,就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