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他想允时她已不要
“陛下说忙,待会儿传召。”
朗德在宫中摸滚打爬这么多年了,哪儿不知待会儿传召是何意,此刻见宛初鬓角细碎发丝上都湿了,顿时肯定了心中所想。
“主子等等,奴才这就去禀告。”
又等了小盏茶功夫,朗德请了宛初进殿,又遣了奴才们离开,这才拉上门低头与江怀道:“陛下若是不见大臣,那多半是真不见,若不见嫔妃,那多半是没必要。说了待会儿见,前者是施压后者是不便或不顺心了,机灵着点儿,看脸色行事。”
江怀赶忙点头如捣蒜,道声受教了。
宛初提着食盒入得殿中,这当该是她第一次踏入北辰的书房。
“你到底是,终于肯来找朕一次了。”
宛初回过头,“看你忙,怕打搅了,想着这点当该用膳了,这才来的。”
北辰翻着书不看她,却是道:“那日去哪了?”
宛初不明所以,“啊?哪日?”
“与林空换装那一日,跟阮侍郎去哪了?”
宛初暗道一声糟糕,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没耽搁那么久吧?
许是知他心中所想,北辰不咸不淡,“朗德那日未曾跟去,户部散值之后青螺没见着你回宫,以为你还在户部,朕去户部,没找着你,不见阮侍郎。”
那些天他好几日没来,忙得不可开交,宛初哪知他会在散值后便去华安宫。
青螺也没与她说此事啊。
“……出宫了。”
北辰抬眸,眼里沉静不见喜怒,亦不觉他是质问,语气平淡,“出宫了……朕是不要你出宫么?你要扮装?”
宛初承认私自出宫多少有些心虚,非是光明正大,“你在忙,我总不能因出宫一事来找你要令吧……就……”
他复又垂眸看书,指尖捏着书页起了褶皱,“你跟阮清……去了哪?”
宛初打开食盒,捧了面搁上,“今日你……”
北辰倏而翻了页书,抬眸盯着他,眼底隐了晦暗,“朕问你,跟他去了哪!”
“再不吃就要冷了。”她垂眸,指尖抚着瓷碗,面条还剩着点淡淡的暖气。
“玩猫儿?上香?厮混……”
宛初心里一刺,霍然退开,语气从未有过的失望,“揽玉阁!丞相低卖北初于大时,期间亏损巨大,你给的小册子上说揽玉阁无所不能,我便去要了大时商表,想试试到时能否让大时补钱!”
“揽玉阁都是男子,条件极高……”
宛初盯着他的眼,平静地让人害怕,“是,所以我杀了范氏!”
北辰哑然,视线慢慢落在桌上那碗面上。
宛初忽觉极没意思,将筷子收了面收了,再开口时怒气下已然压了委屈,“我孑然一人,家中又无人在朝为官为陛下分忧解难,我吃陛下的喝陛下的,给陛下睡一睡又有何妨,煮碗面罢了,倒也不似膳食坊的厨子们来得可口。”
她把食盒一盖,提了便走。
北辰豁然起身,伸手拉她,“宛初……”
袖角从指尖滑过……
宛初眨眼逼下泪意,步伐快得险些踉跄摔倒。
“主子……”
“娘娘……”
月光又隐去了云层后,天地间唯有宫灯大亮,映着她纤细背影,将影子拉得极长极长,明明她已快步走远,竟还能听见她压抑的轻咳。
江怀看着殿中那孑然而立的男子,心间复杂。
朗德拍拍他肩膀,“散值了,你去歇息吧。”
复又轻叹,躬身进入内殿,“陛下……”
“卖糖葫芦的闭门了么?”
“这时辰,早闭了。”
“朕有几日没去了?”
朗德自然有记,“似乎四五日了。”
“去膳食坊。”
那一日,是朗德随侍他将近八年来,第一次见他进膳食坊,竟只是为了做糖葫芦。
糖葫芦用了应季时节保存以便后续之用的秘制果罐,虽没有新鲜时候的好味道,却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味儿。
北辰似乎在厨房很有天赋,老师傅边讲他边做,竟一次成型。
削签子时忽而想起她的话,得一模一样才行。
他弃了签子,拿小碗盛了糖葫芦便去了华安宫。
华安宫黑灯瞎火,在一片宫灯所及范围内异常醒目。
“陛下稍等,奴才回去拿灯……”
“不必。”他拿着小碗,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里行去,竟发现迷了路。
还是朗德平日留意得多,重新择了一条路摸着带他去了正殿。
“谁!”青雅警觉性不错,听着脚步声便擦亮了身边烛火。
灯火摇曳下一人越来越近,“陛下。”
“娘娘呢?”他第一次主动说了这个称呼。
“姑娘……娘娘说她去户部。”
北辰豁然转身便走。
户部,待他赶至户部时,只见得偏殿一灯烛火摇曳,隐隐有算盘撞击的清脆声响。
“太暗了,眼睛会不好受。”
她未曾抬头,只左手算盘动作更加急促。
户部守夜的侍从忍着哈欠,快被她这声音催眠了。
“做了些糖葫芦,换你那碗面,好不好?”他伸手压住她左手,掌心温热下是她冰凉的手背。
朗德赶紧拽了侍从离开。
“扔了。”宛初翻了一页,手一挥便将他的手甩开了去。
算珠忽上忽下,她未看他一眼。
他捧着碗,便也站在朗德经常站的门边,看着庭院地砖,天边月色,受着凉凉寒风。
纸张一页页翻过,算盘的声儿经久不绝,他便也这般一直站着,时而侧身看她,宫灯摇曳的光影下,他侧颜难辨。
朗德站在阴暗处,见对面一站一坐两人,不由叹气。
待算珠声止,已是半个时辰后,她将算完的一本账簿交给侍从,尔后收了桌面,披了斗篷下了宫灯便走。
身后脚步声亦步亦趋,她步伐奇快,纵使已忍着咳嗽,却还是破了声。
他解了衣衫又从后给她披上,“冷便多穿些。”
她不曾言语,他便又顺势揽了她,指尖下正是那朵含苞待放的寒梅。
行了许久,他又道:“阿初,那日你说的话,我应了的。”
“什么?”
“那日在朝议殿你昏迷前……”
她似乎想了想,“我那日说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说了什么?
她那么固执地等着他答应,现在却是记不得了。
“那日你说让我在你面前得四分真。”
她似乎笑了,有些无奈,好像真的不记得了,“我说过吗?不过也不重要了,你是你,你不必为我改变什么。”
“阿初……”
待他想要承诺时,她却已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