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未知我苦何劝我善
却不是丞相。
是个她不认识的……不对,有些眼熟。
宛初忍着血腥气靠近,这具尸体已然被他剃了大半,内脏等已然掏空。但骨肉之间却毫无损伤,堪称完美的分离。
宛初想到一个词,“丧心病狂。”
“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啊?”
宛初点头。
“像不像灭你家满门的宫中兵卒?时锦的手下人?”
宛初霍然抬头看他,眼里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
“哪儿有死人,哪儿就有我。”他扔了刀具在一旁水里,宛初看见一阵细密的泡泡沸腾而起。
“求我什么?”
“我只是还东西。”
“还东西没必要带阮侍郎来,你明知揽玉阁只对俊俏公子有兴趣。”
宛初眯眼,好一个聪明人。
“我要大时的商表。你能拿到么?”
“只要你能做到我的条件,这是小事一桩。”
“什么条件,你说。”
“你都做过一次了,想必不怕再做第二第三次。”
圣烨摘了罩纱,宛初这才看见他左脸颧骨处刺着个妖冶的符号,似火。
宛初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我想要个人。”
他要的人,那只能是死人了。
“谁?”
“范氏……”
“不可能!我答应过她,不能出尔反尔。”宛初果断拒绝。
圣烨解了外袍往尸体上随意一盖,闻言双手一摊,“那没办法咯,你另请高明。”
宛初碰了颗软钉子,倒也硬气转身就走。
圣烨在她身后倚门抱臂摇头,“宛初,你这性子得改!你这般的性子,被时锦抓住了,便只会被利用。”
宛初停步,她看见迟迟倒吊在房梁上拿鸡毛掸子扫着灰,见了圣烨,立马一个后空翻下来,“公子。”
“斟茶!”
“是。”
圣烨从身后走来,伸手揽了她肩往另一间房去。
“你阿爹死那会儿,真惨。”
宛初倏而攥紧了手指,却是不言不语等他开口。
“啧啧啧,碎尸万段,头身分离,宛家门前的狗,都成群了。你看,这是你阿爹。”
圣烨推门,扬袖,罡风乍起,屋里角落里一方红布被掀开,一具尸骨完好无损地站着。
宛初眼如被刺,一瞬炸开,“你骗人!为什么……你这种人怎么能对我阿爹下手!”
“死都死了还不被人动刀?等着喂狗?”圣烨捏紧了她的肩膀,正正在那朵寒梅上,明明已经痊愈,可为何还是疼得她倒抽冷气。
“还有,我这种什么人?恶人?丧尽天良?残忍冷酷?对啊,那又怎样?我至少活得能护住揽玉阁,能活着让他们忌惮。你是个好人可你能么宛初?被人掌着生死和掌他人生死,根本无需选择。”
宛初被他强迫地推至骨架前。
她明明记得一大家子人被时锦手下人碎尸万段,尸首分离的。
“你把他们……都掏了,去哪了?”
“扔了埋了喂狗了,不然还吃了么?”圣烨一派无所谓,身子一转便躺倒在榻上。
“呕……”宛初只觉胃里翻涌,扶着摆件干呕。
圣烨摇头,本以为那日见着还有些朽木可雕,可没想到,比之时锦,差太多太多。
“宛初,别想着斗时锦给你爹报仇,你赢不了的。”
她干呕着转头盯着他,那眼神颇有几分令人胆寒,但对圣烨毫无威慑力,“为何?”
“你还有心。便有弱点便死得快……瞪着我作何,本便如此。等你心死了,宛家的仇也便能得报了。”
“都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你根本就没了解过人家,这不是送死么。”
宛初看他在迟迟端来的水盆里洗罢手,又抄了茶壶喝茶。
那双手拿过刀剖过人沾过血,也这般高扬提过茶。
“你为什么没做时锦身边人?天下有名之士皆往,哦对了,她看不起你这种人。”
“她来找过我,也试图说服我,更试图让我改邪归正。可是她未经我之苦,何劝我从善?她是正派人,为天下苍生,我看她那样子就不爽,狗屁的高高在上悲悯世人。”
宛初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好看的公子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这可是你阿爹指骨所做,杀了范氏,指骨和商表都是你的,杀不了,我可不跟废物搭伙。”
他也不知从哪儿扯了根红绳链子,串着一节小骨头。
宛初转头去看骨架,手指上确实少了一截。
对么?她做的对么?
阿爹真的会让她面临这样的选择么?
“皆是我自己意思,没办法,小人皆如此。选吧。”圣烨仰头,清茶淳淳入了他口。
宛初看着那一具已经拼好的骨架,再细看时还能瞧见每一块断裂的骨头处均拿细线钻孔接过。
碎尸万段,完好无损。
“死一个范氏,得到你想要的,不亏。死个人而已。”
她答应过范氏。送她出城。
可宛家的仇她忘不了!
阿爹可以再被拼好,那阿娘呢?
怎么选?
想要为宛家报仇,她必须杀了她答应过的范氏!
家仇与承诺,孰轻孰重?
宛初惨白着脸站好,“没有其它人么?”
“那就阮侍郎?你身边丫头?陛下?那个太监?你选个?”
宛初气急,“你怎么这么卑劣!”
“怎么,达不到就说我卑劣?能怎么办,又不是我逼你来的。”
宛初拂袖离去,气得连阮清都忘了。
她以为那个帮她亲手洗去玉佩血迹的男子当该是个好说话的人,可是没想到……
错觉,都是错觉。
宛初思绪混乱,连着去户部报到了好几日,更是化悲愤为动力,将账簿全过了遍。
那是阮清第一次看见她冷着脸打着算盘,两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利索得他这神算子都自愧不如。
账簿清算完成那一日,宛初做出了选择。
不出三天,范氏的尸首摆在了圣烨面前。
“马踏而死,真残忍。”圣烨很满意,笑意真挚得吓人。
宛初拿到了大时商表和阿爹那一节指骨。
之后,她去找了阮清,她说,“我找不到自己了。我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
阮清带她去了隆兴寺,做了宛初自己都觉讽刺的一事――上香许愿。
“阮清,你说这世上之人活着为了什么?”
“活着为了活着。”
他依旧不知她做了何事,依旧跟她说,“宛初,找不到自己了,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