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谋定待谋红糖姜茶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户部时,火势已得到了控制,浓浓大烟滚滚而上,夹杂着草木灰席卷夜空,又逢小雪稀稀疏疏渐起,与宫灯两相辉映之下,周遭亮如白昼。
宛初难得一脸凝重,匆忙越过北辰,二话不说推开一个个宫人,更是直接劈手夺过一人的宫灯往殿里而去。
在场所有人都知晓,这位&39;妖女”目前正在此处对账,账簿被烧,她理所应当来看。更何况目前正得宠得紧,谁都不敢正面对她表达不满。
宛初再次出来时,身后跟着些许狼狈的阮清。
衣衫烧着了好几角,清俊的脸上也沾了灰。
她怀里是猫,他手里是灯。
两人皆不言不语,一出大殿就默契地散开,宛初抱起猫儿在面前仔细看了看,“今日谁值守?”
跟来的青螺赶忙将手中斗篷给她披上。
众人闻言刷地站开,一个侍从被暴露在明晃晃的光亮下。
小奴才本就胆战心惊,毕竟此事的确发生在他值守的今夜,在宫里,他纵然没做却也是有口说不清。
宛初低眸抚着猫儿,未看他一眼却是问道:“是你纵的火?”
小奴才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娘冤枉,不是奴才!今日虽是奴才值守,可这火真不是奴才所放,还请陛下和娘娘明察。”
宛初这才看向他,语气淡得随意,“嗯,不是便不是。你叫什么名字?”
小奴才一下懵了,他以为要解释好久的,甚至可能被冠上狡辩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含冤而死。
可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国家账簿被烧,按照北初律法,只有问斩一条路,重者可牵连家人。
“奴才,奴才江怀。”
宛初轻嘶一声,倏而抖了怀里猫,将手背往光亮处一凑,三条抓痕渐渐泛起血丝。
她吸着冷气语气不好,“江怀,那你觉得是谁做的?”
“这……”这简直是个烫嘴的问题,在场这么多人,他若是能逃脱一死,往后在这干活肯定难免被挤兑。
“你说,他死,你不说,你死。陛下觉得如何?”
“嗯。”
江怀左右看看,这才咬牙道:“奴才觉得是……是阮侍郎。”
在场掀起不小的惊呼。
这次换北辰抢了问话,“为何是他?”
“回陛下,大殿的钥匙有两把,一把一直在阮侍郎手中,另一把便是我等看守所持,看守有五人,每天轮换,下值之后须将钥匙交给下一位,确保无差之后才可下值。”
宛初打个哈欠,“你的意思是,钥匙在你手中,你未纵火,便是持有钥匙的阮侍郎所为,而他恰好今晚又回来了,便肯定了你所想?”
江怀面色发红,自己都觉自己所言不够服众。
宛初又咳几声,几分乏力,“甚是无趣,陛下,便将阮侍郎押了吧,好困。”
“嗯。”
宛初转身走了几步,又打着哈欠回身,“江怀,你随我回宫。”
江怀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把钥匙交给明日值守之人。你跟我走。”
待她身影都快被飘飘扬扬的大雪模糊时,江怀才后知后觉地交了钥匙小跑跟上。
宛初轻咳不断,哑声道:“猫儿还在那儿,青螺,赶紧去找回来。”
“是。”
江怀默默跟在她身后,听她断断续续轻咳,在寂静深夜里分外令人揪心。
“奴才,奴才有一事想问。”
良久未听她反问,江怀囧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嗯,何事?”
“娘娘为何相信不是奴才所做?”
“咳,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这句话在江怀心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跟着她的那些年月里,他从未见她的双眼被任何人事蒙蔽过。
宛初兜头睡到天亮,听青螺说纵火之人已被押入刑部大牢,目前正在被审问。
她推开雕花木窗,满目纯白印入眼底,纷纷扬扬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
一阵朔寒冷气扑面而来,宛初低低轻咳,“阮侍郎放了么?”
“放了。”
“钥匙。”她伸手,青螺赶忙从怀中掏出搁在她白皙的掌心。
江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昨日交接给下一人的钥匙怎么到了她这?
“午时正,去户部找我。你先去休息。”
“这……”
“去!”
青螺一步三回头,最后索性一跺脚跑回了偏房。
“江怀,随我去户部。”
江怀赶紧扯了斗篷跟上她的步伐。
他隐隐觉得,今日恐是会发生大事。她这些吩咐一看就不是临时决定的。
江怀心里莫名激动,连握着斗篷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途径朝议殿,宛初遥遥见得殿门紧闭,皇宫内四角之上浑厚悠远的更钟响起。
巳时正!
宛初解下腰间九龙玉佩递给他,“拿手里,将玉佩递呈给陛下,之后陪侍在他身侧,叫大总管朗德来户部找我。我身边不留废人。”
一手搁玉佩,一手扯过斗篷,她转身便走。
江怀捧着重新拼好但仍旧看得出来明显痕迹的玉佩,紧张得浑身发抖。
昨夜之前,他还是陛下娘娘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奴才,可一转瞬,竟然连朝堂都能进了。
待他回过神来,宛初已不见了身影。
他小心翼翼捧着九龙玉佩,本以为会被宫里侍卫拦住,却没曾想顺利的不可思议。
宛初赶至户部时,阮清已等候多时。
“招了没?”
“还未。”
宛初叹气,“你到底是不忍心,来得有些早,后果酿成不够严重。”
“那是北初好几年的账簿啊,我冒不起这个险!”
“你不信我有万全之策护住账簿。”
阮清失语,良久才道:“是,我不信。”
“阮清,你若是知道会造成多大后果,我相信你不会有跟我如此争辩的想法!”
宛初面容清冷,解下斗篷抖落上头沾染的雪花。
“很严重吗?”
“正因为你不狠心,所以后果并不严重,不严重,那就不能一招致命!给敌人喘口气的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死的机会。”
阮清哑口无言,眼底她的身影多了分孤冷,不像那个小半月跟他在一块儿时而慵懒时而笑闹的女子。
他似乎总是刻意忽略一点――她是呆在陛下身边的,目前为止唯一长命的女人。
他们之间,是有万千沟壑的。
他们之间,只有他总是不记得这点。
“臣――谨记!”
宛初动作顿住仅是一瞬,“阮清,你其实没做错。唯我这般狠心,却要教别人与我一样。”
见他还是不回,她叹气,“我有想过意外的,所以只是再择另一方案罢。”
他这才隐隐有了笑意,“你不忍心怪我。”
宛初当即咳声不止。
阮清从火笼上将小盅端起,“我熬了些驱寒的红糖姜茶,你趁热快喝。”
宛初咳得脸颊通红,闻言却不敢动。
阮清失笑着打趣她,“放心,此次定不腹泻。”
“非是我怕腹泻,只怕来不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