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易
“我不会闻不出自己诅咒的味道。他是源头，尽管他没有患病，也不会传染。”木暮的眼神里带上了某种属于恶魔的冷漠，“说到底都是人类咎由自取，本来我可以直接把你们杀掉，或者扔出幽冥之森。看在希斯里的份上，我好心帮你们，总得得到点东西吧？不然我也太亏了。”
她说得不假。
人类同她交易，人类因为各种原因违约，人类又求她承受天罚，不要点什么做报酬，太亏了。
她说得都不假。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谁再说什么的原因之一。
“成交。”莫殊懒得废话，“现在就给你？”
“爽快。我们去我的房间吧，会舒服一点。”木暮拉过莫殊的手腕，从其他人的面前跑了过去。
没有人阻拦。
一旁的阴影里走出了只半兽人，他朝着众人鞠了一躬：“木暮进食期间，请各位随我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木暮的房间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得莫殊很诧异。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死人头做的壁灯，海草做的枕头和尸骨垒成的床。但是没有，就是普通的卧室而已，甚至因为堆了一些玩具、手工制品，充斥着烟火气，还有点小小的温馨。
“提前说好，不要把我搞死了。”莫殊回过头来，看着木暮。
“咦——这可说不定哦。搞死了你会怎样？”木暮调笑着，慢慢解开了莫殊的斗篷，又去解他的衣服。
莫殊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距离慢慢靠近，到最后几乎像个拥抱。
莫殊凑在木暮的耳边，声音很轻，带着点些微的沙哑：“我啊，是那种为了活着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同意这个交易，也只是为了以后能够没有愧疚地活着。”
“如果你得寸进尺的话，即便被圣堂发现，我也会阻止你。”莫殊手腕上的银圈碰到了木暮的手臂，刺骨的寒意叫恶魔哆嗦了一下，“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并不想把事情搞大对不对？”
木暮在莫殊看不到的地方笑得越发开心了。
这孩子多有意思啊。
简直像个强盗一样。
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罢，都没什么太大的感情。
就只是活着。不顾一切地活着。
木暮叫他搞得更兴奋了，狠狠一口向对方的脖子啃了下去。
颈动脉绝对破了。
莫殊在被按在床上的那一刻如此想到。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致命的，但他也许会没事，恶魔应该也会有补救的方法才对，不然……
快速的失血让他感到眩晕，他轻轻地呼吸着，尽可能撑着不晕过去，免得这恶魔得寸进尺。
视线在扭曲，他的整个视野都慢慢被黑白色的碎片占据了，半个身体都在发冷。
于是他推了推木暮，声音微弱：“够了。”
木暮没动，兀自吸得起劲。
“喂……”莫殊摸出身上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插向恶魔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插的是哪，反正插就是了，虽说插不太深，“你想见见那些亲爱的圣骑士吗？”
木暮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舔舐他颈侧的伤口。
“别他妈的得寸进尺……”莫殊看不清对方，但他感觉得到对方已经停下了，于是暗自松了口气。
“亲爱的，你的味道真棒，让我忍不住想多吃几口呢。”木暮满脸占到便宜的笑容，盯着床上这个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人。
“滚。”
“咦，这么无情？”木暮凑近了点，“哎，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觉得就味道和效果而言你可以比得上希斯里了。”
“滚蛋。”
“哦。”木暮不再得寸进尺，还自认为很贴心地帮他盖了被子。然后就心情愉悦地蹦跳着出去了。
被领去另一间屋子的人们一点都不愉快。
“莫殊……不会死掉吧。”斗南眼神发直，暗自嘀咕着。
“他有分寸。”乌木爻淡淡道，“他是那种……为了活着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虽然理由我们并不清楚。”
斗南点点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活着……需要理由吗？哪个人不想活呢？谁不是拼尽全力为了活着不顾一切？”
“那……可不一定。”乌木爻的视线偏移了半分，话里带着含糊，他没看到斗南眼里□□的试探，又或者将它与少年人眼睛里的锋芒混淆了片刻。
晏河清瞥了他俩一眼，没说话。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也不用太担心，其实跟恶魔或者鬼族做这种交易并不少见，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乌木爻伸手揉了揉斗南的头发，“我以前遇到过很多次。”
“真的？”斗南看向他，像是松了口气。
“我也遇到过。”晏河清叼着一根糖，视线游弋到一旁，“虽说叫一个孩子去……还是觉得……”
“不忍心吗？”乌木爻接道。
晏河清没说话。
“安慰归安慰，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并不是一丁点责任都没有的，不是吗？”
晏河清无法回答。
“南南，你突然消失，是去做什么？”乌木爻问道。
斗南一愣：“我……想来找木暮谈谈。”
“失败了？”
“她还是那样，想要跟我做交易，然后吃了我，一点余地都没有。”斗南轻声道，“但我可没有那么善良，诺伦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一个同我毫无关系的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
整个空间里一时没有人发声。
半晌，晏河清轻声道：“的确。”
远处，黑云压境。有雷声在乌云中炸响。
幽冥之森深处，小小堡垒的顶端，白发的恶魔迎风而立。
“嗨——天罚！”她大声地喊到，像个疯子，笑得非常开心，“比上次来得慢了哟！”
她张开双臂，拥抱到来的天雷。
……
神在第三天回忆，觉得黑暗是必须之物，不可剔除。——《源记》
……
莫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也不在木暮的房间，而是在一间简洁的客房里面。
乌木爻坐在他的床头，正在看书。屋子里有药草的香气，也许刚刚有人在这里煮药。
大概是注意到了这边细小的动静，乌木爻看过来：“醒啦。”
莫殊点头，不想说话，一方面他依旧很累，一方面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他不习惯被人照顾，他们要是把他扔在那里不管他可能会更自在些。
“药还是温的，我放在这里了，记得喝。”乌木爻起身，他将盛了药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我先出去了。”
莫殊点头。
房间里盛着昏暗的暖光，叫人昏昏欲睡。
莫殊撇了眼那杯药，爬起来准备喝了它。他觉得身体不太好受，有些发冷，浑身犯懒不想动弹，手脚也没什么力气。大概喝了药会好受些，只是这药着实难喝，现在屋子里没有别人在，他才得以在喝完之后好好地龇牙咧嘴一会儿，发自心底唾弃这难熬的苦味。
苦得叫人想吐，但人家费力熬的药吐了总是不大好。他把杯子放回去，却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颗糖。
杯子刚刚把糖挡住了，他一开始没看见。
大概是乌木爻留的吧。
他想着，把糖咬碎了掩盖住那股苦味，重新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地睡了。
“什么情况了？”乌木爻走进了斗南和晏河清在的房间。
“情况怎么样？”晏河清几乎和他同时问道。
斗南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殊没事，单纯失血过多。”乌木爻坐了下来，“圣堂那边呢？”
“通知了他们，但是……没有回信。”晏河清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一切事到如今是否还在正轨上行进，他看向斗南，“木暮呢？”
“她没事，甚至还很活蹦乱跳，虽然被劈了十九道天雷。”斗南说着，忍不住想起了木暮兴冲冲去迎接天雷的样子，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那么……这件事情就也算告一段落了吧？”乌木爻轻声道，“明天小清你先回去，我们……可能还需要呆些日子。”
“可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完。”斗南的声音很低，褪去了某种孩童般天真的色彩，像个普普通通的大人。
“怎么说？”晏河清嘴里叼了根糖，他一直以来都非常厌恶那些阴谋、不得已而为之的牺牲和少数人与多数人的选择，尽管这些东西他接触了太多年。如果可以，他希望余生都不再接触这些。
“你们应该在幻境中都看到了。”斗南坐直了些，“幻境难以凭空捏造，那其中很多都是真实的，来自木暮的记忆，或者她从别人那里获取的记忆。”
“所以你……”
“我确实是斯卡络的子民，也是所谓的……王子。因为我年龄最大，所以是顺位第一继承人。不过后来我也发现，父亲没有在任何书面记录中留下过关于我的存在的部分。”斗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我用性命担保，我绝对不会去试图捣毁诺伦。现在天下太平，我没必要引起事端。斯卡络亡了就是亡了，都是王的咎由自取，我也不会为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