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阴谋
凌晨三点，小米匆忙赶往医院。
小米推开门，病房里极度安静，徐向北插着兜，站在窗户前。
他晦暗不明，窗帘的阴影挡住了他的大半脸，黑色的一片，看不清脸色。
小米喊了句，“向北？没事吧？”他真的不敢相信徐向北会自杀。
当年在北京，那么难熬绝望的日子都过来，现在好好的人闹这一出。
窗前的人没说话，眼睑微低,手上端着一杯水，手指一直反复摩挲，身影笼罩在黑夜里，似乎与长夜化为一体。
小米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直到小米看见他手腕上的绷带，才真的相信，他居然会自杀。
小米又问：“向北？没事吧，要不回北京吧，队员们都在，会……会好一点”
窗前的人转过身，喝完杯中的水，径直越过了小米，“回去吧”
“真回北京？”小米还以为他是真的同意了，还想问什么订个机票。
“不回北京，回家”
小米担忧道，“向北，真没事吗？”
他看着手上的水杯，模仿着她刚刚端水的样子，“能有什么事呢”
小米半信半疑，最后开车，跟他一起回去了，车上的时候，小米发现他一直盯着那个杯子。
说来不好意思，小米去结医药费的时候，他死活不肯将水杯还回去，护士一听说他是个自杀的病人，心里以为对方有什么心理问题，就让他们带走，小米只能将这个水杯买了下来。
真搞不懂，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向北？这个杯子，有什么特别吗？”小米开着车，看了一眼内后视镜，疑惑不解。
他说：“嗯，很特别”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是挺特别的，特别到他都舍不得放下呢。
又怎么会放下呢，过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放下，现在又怎么可能放下呢，一辈子都放不下才对。
“小米，这个月还有电视台的采访吗？”他问道，修长的手指掐着杯子愈发用力。
“啊？不是刚采访完吗？等下个季度吧，太频繁的话……”
他冷声道：“不行，必须现在，我等不及”
小米回答：“那我回头问问林总，看什么时候再约个时间”
小米瞟了一眼后排的人，觉得他的心理状态很不对劲，回头得跟总部的人沟通沟通，还是早点回北京。
—
八月二十号，徐向北又再次接受了一次采访，去的时候排场不大，但消息早就传了出去，电视台门口涌着一大批粉丝。
他跟着保安，依旧是上次的步骤，依旧是上次的主持人，依旧是那个办公室，但是，他没有见到那个人。
他出办公室转了一大圈，碰巧遇到一个小姑娘。
对方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犀利的双眼，碎发有些随意遮着额头，“你好”
筱筱捂着嘴，心里早就乐翻了，好帅啊，又是哪个大人物，还主动跟她搭话，“你……你好”
对方若有若无的聊着电视台的各种日常，又好奇道：“哎，你们这里之前，不是有个叫什么桃的，之前帮过我，她最近不在吗？挺想感谢她的”
筱筱恍然大悟，随意说道：“郝桃啊，她最近请假了”
“请假？”对方怔住，笑容僵在脸上。
筱筱笑道，“对啊，请了婚假呢”
对方陡然变了脸色，“是吗，谢谢”
……
等采访结束，小米拥着人将他护上了车，但很明显，他今日心情极度不爽。
小米劝道，“向北，回北京吧”
后排的人明显不愿意，铁青着脸，“不回”
小米对他最近的变化有了眉头，大概就是因为上次那个女生，但他也听说了，人家都要结婚了，这情伤，他也没经验啊。
他问：“照片准备好了吗？”
小米面露难色，“真的要这样？会毁了你自己的。”
又补充了句，“也会毁了她的”
他冷笑道，“这些事，不就应该被爆出来吗？那么多受害者，就得不到补偿吗？不应该还他们一个公道吗？”
小米发问：“你确定是为了还别人一个公道？”
说到底，他就是为了自己，这样的做法，只会引起别人对他的厌恶。
——
郝桃与周末准备婚礼的前一天。
张大云因拖欠房子和农民工工资，被人曝光，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亨，背后却是一个唯利是图，欺压百姓的恶人。
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之间，曝光了张大云底下的所有资产和人物关系，其中有秦佳尤，也有她。
好在，这些年周全一直跟着张大云，摆平这些事，最多就是要花点时间，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不相信他老爹是这样的人，当年那么艰苦的条件，她老爹还带着一帮兄弟去汶川救灾，后来回了北京，对无家可归的孟小茶，还有残缺的周全，都是掏心窝子的。
秦佳尤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她老爹名下除了银行贷款的欠款，是不存在其他工人拖欠的事情。
如果说她老爹有什么过错，唯一的就是散漫的管理，他对底下人的一向低调，更不存在与员工不和的事情。
但到底，她老爹大小也算半个名人，这件事不管是真的假的，不管谣言从哪起的，对他们家都是有一定影响的。
那天晚上，她跟周末商量着先推迟婚礼，重新订日子，眼下还不能太过张扬，周末是非常赞同，她老爹出事时，他也极力在维护。
但事情依旧不太顺利。
杭州那些日子也不太平，下了快一周的大雨，后面雨渐渐小了，整个城市都被一股黑沉沉的乌云笼罩着。
不见阳光的日子，她就在家陪着秦佳尤学化妆，要么就是跟她老爹一起下象棋，要么就他们三人斗地主，这一次，赢的最多的人是她老爹。
晚上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跟周末聊着天，她喜欢发表情包，周末又是个风趣幽默的人，每次都说的她面红耳赤。
直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响起。
「喂？」
电话那头简单的两个字，深深扎在她心里「是我」
「有事吗？」
「我想见你一面」
她根本不想听，啪的一下就挂了电话。
但他像夺命连环电话一样，一直响个不停，她不耐烦「徐向北，你疯了吗？」
「疯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沉默半晌。
「你想知道小薇婷怎么死的吗？」
她拿着手机抖了一下，那个小女孩，突然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她不会忘记的，更是自责。
「徐向北，你最好别骗我」
「明天上午十一点，景川餐厅，一起吃个午饭。」
她不说话，等于默认，这件事，她放不下，也无法释怀，小薇婷的死一直压在她心里头。
以前在四川的时候，她托老爹打探过那边关于小薇婷的情况，连她老爹那样的人，都没有找出可疑的痕迹。
她不知道徐向北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放不下，就算是假的，她也要去。
……
她比徐向北早到。
十点半的时候她就到了，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慢慢等。
他比她想象中来的晚。
十点四十点的时候，餐厅的人陆续散了，服务员贴心的给她上了咖啡。
“我没点这个”她说。
服务员笑道，“是那位先生给您点的”
她不再说话，盯着面前的咖啡，抿紧了唇，他这个做派，倒有些东施效颦。
她看着餐厅的陈设，清一色的黑瓷桌，里面只有几张座位，装修的风格和他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他选的地。
十一点二十的时候他才来。
她知道，他是故意迟到的。
他这次穿的很平常，黑色的卫衣和口罩，戴了个深青色的鸭舌帽。
“等久了吧”，他笑着，极为自然的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她冷漠道：“说吧”
他却不怒反笑，温柔道：“先吃点东西吧”
“你不说，我也没必要来”
他这才严肃了起来，“会告诉你的，但我饿了，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说话，是不是？嗯？”
她被他无赖的样子折服，看着他悠闲的翻着菜单，点了几个菜，还有一盘面食，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煎蛋。
服务人员还特意提醒她，这是专门为她做的，对徐向北的这些行为，她有些好笑。
怎么说呢，从前的时候，她想过他。
后来又过了那么多年，她忘的也差不多，直到在办公室重逢，他陌生又恶劣的模样，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怎么也重逢不起来。
重逢的时候，见到他，她是真的开心，像故友阔别多年再见一样。
但他耍心机，做着那一套她在职场上极度厌恶的事情，还想着拆散她和周末。
大概对他，所有的好意，都留在了过去的那么多年里。
她吃不下，淡淡的看着他吃饭，动作和很多年前一样，依旧优雅而干净，狭窄深幽的眼睛还时不时瞅她一眼。
等他吃完，外面的雨都停了好会。
她问：“吃饱了吗”
他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饱了”
她又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不紧不慢的打开手机，翻出几张像素不太清晰的照片，“呐，你可以看看”
她放大了图片，照片上的小女孩躺在一堆湿乎乎的草根上，旁边有一把黑色的类似于斧头形状的利器。
但是小女孩身上没有伤，也没有血，只是安静的躺着，表情也很安详。
她凝神想了想，郑重问道，“这个照片，你哪来的？”
“小薇婷的父亲，发给我的”
“你怎么认识小薇婷父亲的？他为什么要发给你？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照片上的这个钝器是什么……？”
一系列问题下来，他摇头哭笑不得，“这些问题，你得在法庭上问这位父亲才对”
这句话，让她对徐向北产生了怀疑，在当年她托老爹调查的时候，小薇婷的父亲就已经自杀身亡了，后来孟小茶陪着她还回去祭拜过。
她很确信，小薇婷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她直勾勾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和动作，“他什么时候发给你的，这个你总能回答吧”
他说，“上周吧”
她嘴角抽了抽，僵硬的手指泛着红，“徐向北，你在玩什么？”
“我只想给你提供一个真相”他说。
诚恳的让她几乎，真的相信他的鬼话，有那么一刻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信以为真了。
“骗人好玩吗？”
他解释道，“我没骗你，照片确实是他上周发给我的，还有记录呢”
是的，手机上确实有记录，对方也承认自己是小薇婷的父亲，但她没法相信，除非这么多活见鬼了。
她将那个发照片的号码，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然后将手机扔给他。
“徐向北，你还没认清一件事情吗？”
他装傻充愣，“桃？你说什么？”
“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懂吗！？”她说完，咬紧牙关，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问：“过去了吗？”
她肯定了他的问题，“是的，过去了”
“但是，我过不去怎么办？”
“这么多年里，你有想起过我吗？徐向北，如果不是上次重逢，你这一辈子应该不会再想起我吧。”
他不说话，沉默似乎给了回答，她也以为，他算是默认了。
“桃，你结婚的时候，我可以去吗？”他突然变得很卑微，眼睛乱颤。
她很直白的拒绝了他，“不可以，我先生不喜欢你”
一来不想给秦姐姐添堵，她知道如果秦佳尤再看到他，估计会生气，她老爹也不喜欢他，二来周先生虽然没跟她抱怨，但她不想做一个让人缺乏安全感的妻子。
他抬起头，紧紧盯着她洁白的小脸，“我想，以哥哥……的身份，去送你”
“徐向北，能不能别装了，你一个大男人玩这些花样，不觉得别扭吗？”
他眼角有些红润，“我知道，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伤害，但是……这次，我是真心的”
“徐向北，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祝福我，就请你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也不要来打搅我。”她像个大人一样，开始劝说。
但他一个字没听进去，叛逆的少年，怎么会被管束呢。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桃？让我去吧，我想看着你嫁人，看着你穿上婚纱的模样，我是真的……真的想看着你幸福，就像弥补了我的遗憾，你不知道，当初我们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对你好，一定要娶你，一定……”
“是我错了，是我自己做错事，错过了你……”说完，他撑着手，一边痛哭，一边抽噎，大颗大颗的眼泪烫着她手背。
他的动静太大，连服务员都投来了悲伤心疼的表情。
其实，她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也是自己带给他的困扰，现在他这种痛哭失恋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不会铁着心拒绝。
“等我问问家里人吧，他们同意你就可以去”
他喜极而泣，“真的吗？桃，我……真的，想看着你幸福，我这辈子就已经再……无遗憾了”
但她没看见，他擦干了眼泪，阴翳的表情。
—
那一年夏日，她的婚礼被徐向北搞砸了，他在婚礼那天，众目睽睽之下谈论他们曾经的亲密，作为一个名誉上不干净的人，她选择主动离开了周末。
而秦佳尤又生了大病，张大云带着她去北京治病，然后回四川安静休养。
她觉得，那个夏日，可真糟糕。
但她不能走，她在电视台的工作又黄了，她知道是徐向北搞的鬼，她这次不打算告诉她老爹。
人呢，是一个渐变成长的过程。
她不希望，她老爹因为她又背上什么骂名，也不希望秦姐姐再为她担忧。
徐向北是她惹出来的篓子，她得补上这个空，好在筱筱给她介绍了一份西餐厅宣传策划师的工作。
但她也只在那工作了几天，徐向北在她的生活里搞鬼，阴魂不散，而他呢，逮到这个机会，向她抛出橄榄枝。
为了补上她惹出来的这个篓子，也如他的愿，她接受了这份橄榄枝。
刚开始那年，她在他身边，工作上，生活上都还挺顺利，他待她也温和了很多，不像刚重逢时那样恶狠狠的。
但日子久了，她发现徐向北已经早已不是年少时的徐向北了。
他也不是居家的人，他见多了灯红酒绿的虚幻，后来坠入虚幻，他开始沉醉酗酒，沉醉女人，沉醉纸醉金迷的生活。
那几次，她和小米都很艰难，徐向北在北京总部和之前的队员打官司，小米为了他几乎忙了大半年，整个人都老了一大圈。
为了不让他这么消沉下去，为了小米的努力能得到回报，她开始为他四处奔波招募伙伴，也是为他年少时的梦想而努力。
不过苦尽甘来的日子很短，他后来虽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拥有了自己的队员，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却很恶劣。
那也是他们之间远离年少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