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原点
张大云回来的时候，正值国庆头天。
跟着他回来的还有许大鹏和周全，和一个陌生男，与秦佳尤不同，他虽然还小两岁，这些年在外头，四处跑，劳累不已。
整个人发福了又消瘦下来，现在只剩一副干瘪的身子，不过他是男人，历练多了，依旧透着一副大哥的威严，身上总是一股沉沉的气势。
“老爹！”
赶巧今天外面商场打折，郝桃跟着孟小茶去逛了大超市回来，提着几袋大大的塑料袋。
她喊了一声，跑着过去骑到张大云背上，晃着胳膊肘，高兴坏了。
“哎哟喂，我闺女又重了”，张大云一笑，嘴角牵起脸上的褶子，暗黄的老脸透着慈祥。
“看看，这我闺女，小桃子”
她这才注意到，除了许大鹏和周全，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年轻男，长的极为端正。
她翻身从张大云背上跳下来，听见年轻男的温声，“小桃子，你好，我是何立勋”
许大鹏抱了个箱子，默默插了句，“你们应该见过吧”
“谁啊？”她问。
张大云笑着，从箱子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礼盒，里面是一条泛着银光的项链，“这个呀，是给咱小桃子的”
张大云说着顿了下，“假期礼物”
秦佳尤出来后，张大云又赶着哄人去了，许大鹏和周全，还有那个年轻男在院子里唠嗑。
平日里，张大云常年在外，每隔几个月就会回来一次，他会给她带很多外面的小玩意，给秦佳尤带一大箩筐的穿的用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母亲，还是秦佳尤，这些年，他对她好极了。
她在一旁把玩着项链，仔细瞧着发现，这个项链上面的纹路很像蛇尾巴。
“小桃子，你还记得我弟弟吗？”何立勋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向了她，周正的模样带着几分野性。
她将项链收了起来，抱起石桌上的一个石榴开始剜，“你弟弟？”
“那是谁？”
何立勋笑笑不说话，默默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
—
国庆第二日，她又收到了徐向北的信。
桃：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最近，我开始筹划全国比赛，会很忙，有一阵子不能给你写信了，你不要担心，你来找我，等我成功了会亲自去见你。
你有没有见过北京的黑雨，上个月，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雷雨，晚上的时候，我站在窗前，无端想起了你。
我记得，你不喜欢下雨天，但我在下雨天思念你，真是抱歉，你要好好的长大，好好念书。
……
——徐向北2009/10/2
……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故事也比她想象中坎坷，她那个时候曾以为，真的会像徐向北说的那样，他会来见她。
但是后来她才明白，他不会来，也不会来见她，他可能早已忘了她。
那些年，她在四川的生活顺利极了，读完高中，顺利的上了大学。
当然，中途有那么一丝丝不顺，她的第一志愿落榜了，第二志愿在四川。
秦佳尤告诉她，这是上天的安排。
她不信，但还是留在了四川直到读完大学。
其实一家人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张大云和秦姐姐对她，几乎是掏心窝子的，她从前不知道家原来可以这么美好。
11年的时候，孟小茶去了北京，其实也是他这些年成熟了许多，张大云让他自己出去练练。
听说他在学什么新能源，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他终于能出去过自己的生活，追寻未来，她是很高兴的。
13年的时候周阿姨去世了，她难过了很久，周阿姨是她母亲身边的人，她走了，除了这个宅子，世界上离她亲的人又少了。
但从那年开始，张大云稳定在四川工作，有时候他在家闲着，秦佳尤看不惯，吼他几句，他虽然不敢顶嘴，但每次都找她抱怨。
两个几十岁的人了，时不时还冷战一段时间，有一次她在学校上课，接到张大云的电话，说秦姐姐在屋里又打他，让她赶紧回去。
她这个和事佬，一当，就当了好些年。
16年的时候，她们家的老院子拆迁，换了新房子，搬家那天，许大鹏带着人一起搬东西。
听说，自从他也在四川安稳下来后，娶了媳妇，前些年正生了个大胖小子。
17年，她大学顺利毕业，学的是编导。这个行业在秦佳尤嘴里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
之前秦佳尤一直想让她学生物分子，奈何她真不是学这块的料，倒是张大云对她的编导专业很满意，说什么以后大有前途，把秦佳尤哄的一愣一愣的。
其实关于张大云和她秦佳尤年轻的故事，她知道的真不算多，偶然有一次，秦佳尤无意间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茂密，整洁，脸庞很坚毅，又高又大的，穿着青蓝色的褂子，旁边站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两人都很年轻，她一眼认出照片上的女生是秦佳尤。
秦佳尤告诉她那个男生是她老爹。
那会，她第一次对张大云的颜值，大为震惊，这要放到现在，她老爹不得是妥妥的小鲜肉。
听周全说她老爹之前得了病，药吃多了，身体就发肿了，虽然一直在锻炼，但好些年都减不下来，她不免有些心疼，没想到她老爹那样坚毅的人，被病痛折磨了那么久。
如果说，这些年，她唯一的遗憾，大概除了周阿姨，就是徐向北了。
晚上的时候，张大云给她办了个毕业晚宴，请了一大群亲朋好友，说是庆祝她顺利毕业，学成归来。
其实好多人她都不认识，除了许大鹏和他胖儿子一家人，还有周全，还有她以前中学的那个许老师，其他的人她也不太认识。
张大云以前是做颜料生意的，后来回四川之后，倒腾起了房子，做了房地产，他这些年虽然年纪大了，但这脑子可是愈发精明，在他们家那一带颇为出名。
零九年后，徐向北再没给她写过信。
她曾经尝试过好几次，也是以前那个地址，寄了好几次信，都没有回信。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她都不指望再见他，也许他已经过的很好很好了，她的出现也只会打扰他，但是事呢，常常不如人愿。
大学毕业之后，她在家捱了好几个月，不出意外，她其实是失业。
张大云乐意极了，巴不得她这辈子都失业，让她整日待在家里好吃懒做的，她这做派，秦佳尤最看不惯，常常数落她，没个成年人的样子。
这编导行业啊，真的难搞。
她苦恼了好一阵子，直到2018年的夏天。
2018年的时候，张大云长期常驻在杭州，她刚好在找工作，也跟着四处跑，在杭州的时候，她进了电视台，做起了编导助理。
这秦佳尤可就不乐意了，老公孩子一个个的常年在外，让她孤家寡人的留在四川，那简直要她命。
她喜欢杭州。
后来张大云把秦佳尤也接了过来，一家人干脆定居在了这边。
她老爹又是个大手笔的，在杭州就买了栋小别墅，还给她买了辆豪车，但这她可不敢开着去上班，电视台的那帮人，还不知道怎么喷死她呢。
这要从她上班的第一天说起。
秦佳尤给她定制了一套职业装，她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反正就穿着上班了。
进了电视台，有人眼尖就认了出来，一群弟兄们和女人们在背后说的特别难听，这个圈子里啊，永远不缺漂亮女性。
尤其像她这样的，年轻，刚毕业，穿着名牌，就是被包养。
当然这些，她不会跟秦佳尤和老爹讲，说了，她都没法在电视台混了，只能自己买一些便宜的衣服穿穿。
从她上大学起，家里给她买了数不尽的衣服和包包，秦佳尤说这本就是她母亲的资产，女孩子就是要富养。
前些年子，她还会说秦姐姐，不用给她花这么贵的，免得背后有人说不好听的话，好家伙，秦佳尤跟她急了好几天。
好说歹说，让她一定要去掉骨子的自卑气儿，女孩子就该好好养着，好好宠着。
想工作就工作，想学习就学习，想穿漂亮的衣服就穿漂亮的衣服，千万不要活在别人的嘴巴里。
杭州的天没有四川那样鲜活，六月份的天，热的人直打滚，锅灶上的蚂蚁来了也得被烫死几只才能走。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没再穿那件职业装，议论声不但没小，反而大了些。
她坐在办公桌，听着身后七七八八的声音，目光沉了下去。
一个穿着珊瑚裙的年轻女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嘿，新来的吗？”
“昨天来的”，她礼貌的跟着人握手，单看眼前，女人很友好。
“我叫李莎玟”
“郝桃”
李莎玟长的年轻，喜欢涂着大红唇，身材也很好，穿着裙子走起路来，干脆利落，婀娜多姿的。
还带着她逛了一圈电视台，一边介绍一边解释，像她这样的小助理，平常是接触不到大制作和大编导的。
实习期间只能帮忙，如果有人要来电视台录节目，或者做采访，她可以在后头帮忙倒茶端水，打点其它杂事。
李莎玟告诉她，每个人都是慢慢走起来的，谁都没办法一开始就成为大人物，如果她不经历这些，后面也没法走上更大的舞台，成为真正的编导或者编剧什么的。
走着走着，她冷不丁撞上一个后背，撞的她额头生痛，那人还大声吼，“哪来的？走路不长眼啊”
李莎玟解释了句，“新来的助理”
“什么人都往电视台招！！”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她只看清那人穿着个西装，和她一样戴着工作牌，说起话来，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满满的鄙夷。
李莎玟安慰道，“呐，这是张责编，你别放心上，他这人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她心里五味杂陈，这样真的能习惯吗？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在这家电视台呆多久。
想来，张大云和秦佳尤确实太惯着她了，她现在遇到一点点不好的事情，都容易心碎。
晚上下班后，秦佳尤拉着她问了半天，问东问西的，一会问她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什么的，一会问有没有看对眼的大帅哥，她这才毕业呢，就开始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了。
她心里窝着气，想到今天那个十分鄙夷她的张责编，这电视台哪有什么大帅哥，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
她一阵烦闷，在床上翻来翻去，直到听见敲门声。
张大云披了外衣，站在她门口踌躇了好一会才敲响了她的房门。
透过楼梯走廊能看见秦佳尤在下面跺脚的样子，这才上班，估计是受了什么委屈，两母女没沟通好，又让他来当这个中间商。
“闺女啊，睡了吗？”
她一开门就是张大云关切的模样，“老爹！没呢”
“来，跟老爹说说话啊”，说着带着她向二楼的客厅走。
她坐在吊椅上，抱着一只老虎玩偶，低着头。
张大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怎么了？上班不开心吗？”
“没有”她晃了晃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人啊，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现在啊，就还停留在第一步，第一脚印要是烙不清楚，你后面回头再看的话，会觉得很没意思的，知道不？”
“任何人在工作上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的，更何况你还是个刚出炉的愣头青，对不对？那美国总统，每天也得叹气呢！”
“来，跟老爹说说，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张大云扯着她玩偶的小脚，温柔道。
她很不争气的流了眼泪，“没有，就是，不习惯”
她咬着嘴皮子，死活不肯说这几天的事情，那些人在背后议论她，还有今天那个男的，都显得人很无助。
等张大云安抚好她，下楼时，秦佳尤眼睛转了转，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回头我找她们电视台的王总问问啊，要真有什么事，瞒不过的”
张大云抚了抚秦佳云的后背，哄着人进了房间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