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交易
木门推开时,周妙仪眼皮掀开了条缝儿。
她当又是什么婢女老仆,只稳当当地躺在床上,头也不动弹,半阖着眼道:“我说过不想被人打扰。”
“堂姊,我是有事来找你商量的,”周飘飘拎起裙摆,小心翼翼迈过地上那盆血水,刚一靠近便闻到股凛冽的血气,差点儿将她掀得后退几步。她忽然便想起那日被贯穿肩胛的燕风驰,忽然问道:“很疼吧?”
很疼吧。
一剑撕裂血和骨肉,在半梦半醒间日夜颠簸的时候,一骑当千,却将将死于敌军剑下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周飘飘无端有些怅然,随后猛地摇了摇头,不对,她在想什么呢,怎么在心疼那瘟神。
一定是这几日累昏了头。
周妙仪听出这个声音是她那长期受母亲打压的堂妹,心底一酸,嘴硬道:“若是来嘲笑我的,还是请回吧。”
周飘飘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床前,稳稳道:“堂姊这话真奇怪,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嘲笑你?”
床上那人闭了闭眼,伤口处阵阵钝痛折磨神经,她又深呼吸了几口,方才平复下来,疲倦道:“我娘折磨你那么多年,你该恨她。”
飘飘淡淡道:“恨也是恨你娘,也不该恨你。”
紧接着,她又问道:“那你呢,你恨她吗?”
“当儿女的怎会记恨自己的父母,她再狠,再如何逼我,我也不该恨她,”周妙仪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罢了,日后还是要嫁到阎家去,为了我娘,也为了我阿弟。”
其实飘飘很难评价她的堂姊。
她的确是当时年代的大家闺秀,举止端庄,人人羡慕,但同时又值得可怜,嫁到那阎家受苦不说,还要被迫当扶弟魔。
飘飘本来与此事毫无干系,最多也就是心疼一下这苦命的堂姊,可谁叫阎诚拿什么不好,偏偏拿了她的玉佩呢。
所以即便再不愿意,这趟浑水她也必须得蹚一遍了。
周飘飘垂下眼,轻声道:“我知你不喜欢这桩婚事,我此番来,便是来帮你。”
“帮我?”周妙仪心底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但随即便熄灭了,只道,“你如何帮我,太傅家位高权重,又是父母之命,怎能容你我置喙。”
周飘飘却话锋一转,缓缓道:“堂姊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那阎太傅是什么人,那可是圣上的夫子,即便阎诚是庶出,当也看不上你我这小小的将门之女。可如今,他却轻轻巧巧地同意了二叔母提的婚事,难道天上当真掉馅饼,砸到她脑门儿上了?”
没错,早在得知堂姊要与阎诚定亲的时候,她便怀疑阎诚和孙氏之间有猫腻了。
只是没成想今日又歪打正着牵扯上锦衣卫那帮人,周飘飘便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定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问题没准儿还不小。
周妙仪心中一动,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飘飘直言道:“我的意思是,这其中定有问题。“
“可,”周妙仪显然有些犹豫,“可即便有问题,我们也寻不到证据,那也是没用。”
“堂姊,”飘飘直直地盯着她,眸色深深,又怕隔墙有耳,便附耳过去悄声道:“你若信得过我,便照我说得这般做……”
三日后。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几乎是天一黑,阎诚便偷摸溜出府。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顿觉四肢都结了蛛网,无奈长叹一声。随后在小路绕了几绕,确认身后没有跟出来的尾巴,才放心拐上了前往汀兰水榭的大道。
阎诚边走边觉得心中郁结,前段时间去见兰娘,没成想那造瘟的老头子竟在自己身旁安插眼线,不仅回去关了一月紧闭,还帮自己定了门亲。
好像是和什么周家的周二小姐,哼,阎诚不屑道,便是天上的嫦娥仙子,也没有他家兰娘半分好!
阎诚哼着小曲儿,心情显然很好。
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向右拐,便有一条暗道,是专门修来直达兰娘闺房的秘道,也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阎诚猫下身,左右探查一番,才谨慎钻进崎岖的小路,约莫向前走了一二十米,长短各敲三下门,得到应允后,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兰娘。
他欣喜唤道:“兰娘……”
只是他下半句话还没出口,却见兰娘背对着自己,低着头,双手掩面呜咽,纤瘦的肩膀颤抖着,好似在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垂首落泪。
这一哭不要紧,差点把阎诚的心哭碎了,他赶忙上去拥住她,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儿”,道:“哎哟,这怎么还哭上了,告诉相公是谁欺负你了,相公替你报仇好不好?”
兰娘却身子一僵,惊恐地回头,玉白的脸上淌着斑斑泪痕,宛若一件易碎的瓷器,双手不断推阻着阎诚的胸膛,慌忙道:“诚郎,你怎么来了!快逃,你快逃呀!”
“逃?”阎诚一头雾水,下意识直起身子,“我又没犯罪,为何要逃?”
兰娘却猛地一把将他推开,眼泪落得更凶,抽泣道:“你总是骗我,先前说到了汾都便娶我,可转头又与别人订了亲,现下又不知犯了什么罪,那锦衣卫正满大街寻你呢!”
阎诚腾地一下站起来,顿时也跟着一同害怕,瞠目结舌道:“锦、锦衣卫,锦衣卫为何要寻我?”
“我哪知道哇,”兰娘强忍着泪水,好似在回忆道,“我那日偷听到他们有人说,你手上有一块什么鱼,双鱼玉佩,他们正在寻这东西呢!”
白玉双鱼玉佩!
阎诚这才恍然大悟,急着辩解道:“是有一块,那是我觉得好看想买来送你的。”他忙在身上胡乱翻找,撩开衣袍,捧出一块白玉双鱼玉佩,手忙脚乱道,“喏,就是这个,我那日在当铺觉得此物可爱,便把它赎下来了。”
“我真的不知为何锦衣卫要寻,我怎么可能犯罪呢,你也知道,我平日里连杀只鸡都不敢,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兰娘从善如流地收了声,一把将那玉佩夺过来攥在手里,连眼泪也顾不得擦,便高声喊道:“周娘子,我拿到玉佩了,你出来便是!”
阎诚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后半句话被硬生生憋回了嗓子眼儿里,然后愣愣地看着一个女子灵巧从衣柜里钻了出来,一边埋怨道兰娘柜子里的香珠太香,一边喜不自胜地将玉佩拿过去,甚至连手都忘了缩回去。
我的心肝儿可算回来了!
周飘飘捧着玉佩,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对着玉佩连亲带抱,最终郑重其事地收好,对着兰娘作揖道:“多谢兰娘出手相助。”
兰娘也是爽快人,玉手一摊,毫不客气道:“那周娘子答应我的卖身契可带来了?”
“自然,”周飘飘掏出一叠纸交在她手上,兰娘接过后查验一番,才欣喜地收进衣兜里。
“不是,”眼见这两人一来二去做些自己看不懂的交易,还沉浸在锦衣卫要来抓自己的恐慌中的阎诚决定举手刷点儿存在感,“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