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端倪
第二天，机场。
“落地后，记得给我打电话。”顾斯墨拢了拢林弃的外套，帮他把围巾戴好。
“知道啦，你这个围巾围的，下飞机后，我还得摘。”
“那也要戴着，能戴多久戴多久。”
“好。”
“还有多久登机？”顾斯墨的手还在整理林弃的围巾。
“还有半小时吧，我马上就要进去了。”
“……好。”
林弃噗嗤一笑，“那你倒是放手啊！”
原来，林弃说着要走了，可是顾斯墨还暗戳戳地拽住了林弃围巾的尾巴，玩着尾端的流苏线。
顾斯墨像是无知无觉：“哦……”
——那你倒是放啊！
林弃心中好笑，却还是又陪他驻足了几秒，直到广播开始播报。
“好了，你去吧。”顾斯墨放开手，微微低着头。
“不抱一个吗？”林弃笑着，主动张开双臂。
“……”顾斯墨搂住林弃，很紧很紧。感觉抱了很久，其实才两秒钟，因为再久一点就舍不得放开了。
林弃：“拜拜。”
顾斯墨：“嗯……拜拜。”
顾斯墨目送林弃走远，才在管家的提醒下返回。
入夜，顾家老宅。
在林弃走后，顾斯墨就应家里人的要求，搬进了老宅。
不久前，林弃的消息刚发过来。此时的顾斯墨正坐在老宅的沙发上，思考着回复林弃。
“哥，干嘛呢？三伯母叫你呢！”顾勉从后而来，一眼就瞟到了顾斯墨手机上的内容，“林弃？这谁啊？”
顾斯墨猛地把手机一关，带着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他。
顾勉：“哥，我错了！”
“怎么了这是？你哥俩又在吵些啥呢？”
顾勉：“三伯母！”
顾斯墨：“三伯母。”
“怎么了？你们吵什么呢？”
顾斯墨：“没事。”
顾勉一步一挪地走到三伯母身后，悄悄在她耳边打小报告。
“三伯母，哥在外面有人了。”
“什么？！”
顾斯墨：“……”
“斯墨啊？什么人啊？”三伯母急忙走到顾斯墨身边，一把拉住了他手臂，阻止了他试图逃离的动作。
“三伯母……顾勉他瞎说的。”
“我知道呀，那你弟弟总不能凭空骗我吧！”
顾勉：“就是！三伯母，堂哥肯定有人了，他去俞城那么久，不就是说是去找人的！”
“对啊！”三伯母感觉把顾斯墨拉来坐下，仔仔细细好一顿盘问。
“就是我一同校的同学。”
三伯母又问：“叫啥名啊？”
顾勉抢答：“叫林弃！我看到了！”
顾斯墨皱眉：“闭嘴！”
顾勉：“……”
“你冲他发什么火啊，我们也是关心你，你一个跑俞城那么老远的，还不给家里回个信儿，我们担心。”
“我知道，不过，我在俞城一切安好。”
“也是，我看出来了，你在那肯定过得很开心。不过……”三伯母一顿，斟酌了几下，才缓缓开口，“你也该和你爸爸说一声，毕竟那地方……”
“那地方怎么了？”
“斯墨，我，三伯母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三伯母，我不想说这些东西。”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你也别生气。”三伯母拍了拍顾斯墨的背，“走吧，咱吃饭去。”
顾斯墨抬起手臂挡了挡眼睑，疲惫地抬起脚跟上去。
林弃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顾斯墨的回复，猜想他估计是正忙，没看到。只是心里的失落却像雨滴一滴一滴汇聚，越来越重。
再晚些的时候，顾斯墨终于给了回复，先是说自己被一堆亲戚绊住了脚，给他道歉，又很快给他说了晚安。
林弃当即拨了个视频过去。
视频过了好几秒才被接通。
“林……”
“故意不接我视频？”
“不是……”林弃挑眉看着他，顾斯墨败下阵来，点了头。
林弃：“为什么？”
顾斯墨：“我，不是故意的。”
林弃：“我知道，我问你怎么了。”
顾斯墨半天没说话，林弃耐心的等，不催不急，当顾斯墨看向他时，永远都是一副温柔随和的模样。
顾斯墨终究抵不过自己在林弃面前的脆弱，“我……今天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可以和我说说吗？”
“……”
“顾斯墨，你有任何不开心都可以和我说，不用担心。”
“我……你知道我不是从小在顾家长大的吗？”
“嗯，知道一点。”书里有写。
“我一两岁的时候，我妈妈带我离开了顾家……”
原来，顾妈妈应朝歌，在顾斯墨一两岁的时候突然带着他离开顾家，回到俞城。
应朝歌只是一个普通出身家庭的女孩，当初嫁入豪门，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更多的都是讽刺她攀上枝头，麻雀变了凤凰。
可偏偏，她一嫁进顾家，就怀上了顾家的继承人。开始的时候，夫妻俩携手同心，伉俪情深。不少人说这场婚事真是一顿难得的佳话。
可好景不长，一夜之间，顾家巨变，顾家的长媳带着长孙匆匆回到了娘家，还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愣是让顾家没敢追出来。大家私底下都传，灰姑娘的梦终究还是醒了，应朝歌还是被顾崇抛弃了，可偏偏又是个烈性子，连夜偷抱儿子逃出了老宅。
此后她和顾斯墨以及顾斯墨的外婆在俞城一起生活了几年，直到他长到八岁，应朝歌突然失踪，顾家找到机会把顾斯墨接走。
这事还没完，顾斯墨刚回去时，天天哭闹着找妈妈，顾家上下对此讳莫如深，口风很紧，什么都不愿意透露。顾斯墨闹了几次，还大大小小病过了几场，病好后顾斯墨也就不纠结于从顾家内部找线索了。
“这几年我一直私下找妈妈的消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家故意隐瞒，如果是……
“我也想过最坏的结果……”
无非就是身死。可他一日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他就要一日一日地找下去。
林弃听着心里难受，可任他怎么往记忆里找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他帮不上他……
“顾斯墨……”林弃偷偷的深吸了口气，“顾斯墨，阿姨肯定不是故意离开你的，她这么爱你，肯定会回来找你的，我陪你，一起等！”
“好。”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些，大部分时候都是林弃在说。顾斯墨自然看得出林弃在用他的办法，笨拙地照顾他的情绪。
有点傻傻的，但很柔软。
直到顾斯墨看到林弃的眼角都泛出了水花，才匆匆打断这次通话。
挂断后，顾斯墨兀自想着，他最开始去俞城真的没打算找妈妈，毕竟他已经把俞城找遍了，算起来，这大半年里，他竟然已经很少想起她了。
太久了，久到他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她还会回来吗？或者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最坏的结果他已经想了很多遍。
又是一场大雪，在银装素裹的时候，新年悄然而至。
自从那次林弃知道顾斯墨异常思念他的妈妈之后，林弃已经学会了每天和他打视频聊天，时刻关注他的情绪变化，好几天下来，林弃总算舒了口气，因为目前为止，顾斯墨都没有再情绪低落的时候。
这次，林弃比以往打卡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啊，对不起啊，家里突然来了亲戚。”
“慢慢来，先顺顺呼吸。”顾斯墨一双笑眼藏在镜头之后，看出林弃对他的重视，一颗心熨熨贴贴的，在寒冬腊月里，暖烘烘的。
“呼～我还怕错过了，你不会就是在等我电话吧？”
“没有，我刚才也被亲戚缠住了。”
才不是，他就是在等这个电话。
“哇！真的？你家亲戚不会也如狼似虎的吧？”
“啊？如狼似虎，没有吧。”
“没有吗？我以为全天下的亲戚都一样，我那群表弟表妹什么的，一个劲往我身上扑，要不是看我没钱，说不定就要我发红包啦！”
“嗯，你还小，该大人给你发红包。”
“红包！你是不是有很多红包，像你们这个水平，不会都是送车送房之类的吧？”
“哪有这么夸张，房、车没有，只有钱。”
“啧，我严重怀疑你在骗我！”
顾斯墨低笑几声：“哈哈哈，嗯，骗你呢。”
顾家上下堵在一个拐角处，一个个伸长了耳朵，都想听听顾斯墨是在跟谁打电话，居然笑了！还笑的这么开心！
“他给谁打电话啊？”
“不会是顾勉说的那个人吧？”
“林弃？”
“谁啊，谁叫林弃？”
“说是他同校的同学。”
“男的女的？”
问到这儿，一片沉默。
“女的吧，他这个样子，跟我一个兄弟谈恋爱的时候，给他女朋友打电话时一模一样！”
“女的？！”
“斯墨谈恋爱了？！”
“他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众人心中一串感叹号飘过，被顾斯墨可能有女朋友的事惊讶得不停刷屏。
“不，不是！”突然，一个小奶娃奶呼呼地说，“不是嫂嫂，是哥哥！”
“啊？”
“小八说什么呢？”
“墨哥哥，打电话，不是，姐姐，是小哥哥！”
“小八怎么知道是小哥哥呀！”
“小八，看，看到了，哥哥，手机上，漂亮哥哥！”小八被人抱起来，啪啪鼓掌。
小哥哥真的好好看！在哥哥的手机里，哥哥还抱了他！
“小哥哥？！”
“不是女的？”
“是……男的？！！”
“你们一个个的，在这瞎猜什么呢！与其瞎猜，不如直接去问！”
“你敢，你去？”
众人纷纷摇头。此时，他们没注意到顾斯墨已经结束了电话走过来，并且发现他们在听墙角。
顾斯墨：“新年快乐。”
林弃：“新年快乐！”
顾斯墨：“嗯，开学见！”
林弃：“好！”
小八最先看到顾斯墨走过来，笑容更加灿烂，拍着手叫哥哥。
“哥哥！哥哥！抱～”
顾斯墨接过小奶团子，目不斜视地从一群堂弟，堂妹之中穿过。
“哥哥，漂亮哥哥！”
“什么漂亮哥哥？”
小八扒拉着他的手机，指着跟他说，“漂亮哥哥！”
“小八喜欢他吗？”
“喜欢！”
“嗯，你不能喜欢他。”
“为，为什么？”
“因为……”顾斯墨看着被她点出的屏保上的少年轻笑。
因为，他已经被哥哥预定了，所以你不能喜欢。
这一晚，几乎所有的顾家小辈都知道了顾斯墨有个非常重要的人，就是他手机屏保里的那个男孩子。
顾斯墨坦坦荡荡，丝毫不遮掩，他总要为未来铺路。
相比于顾家的和林家的热闹，俞城的一处人家就显得冷清了不少。
楚今河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隔壁家的应奶奶回乡下去了，隔壁的屋子没有一丝灯光和人气，冷冷清清。
“来，今河，这个，你最爱吃的。”
楚今河回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今河？在想什么？跟妈妈说说？”
“没事，妈妈，吃饭吧。”
“嗯……”楚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之前，看了你们的成绩……”
“……”楚今河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不是妈妈逼你……你，是不是这学期的内容变难了，跟不上吗？还是在学校，你……要不报个班……”
“没有，妈妈，我很好，只是，只是没发挥好……”
“好好，那就好，吃饭吃饭。”
原本就不太热闹的氛围更显冷清。
夜晚，楚今河躺在床上发呆，想了很多。
妈妈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和爸爸离异的关系，对婚姻、恋爱之类的特别敏感。之前他就看出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后来他和顾斯墨闹掰了，这才打消了念头。
今晚好几次的谈话，楚今河都能感觉到妈妈隐藏在言语之下的意思。
他的成绩稍微下滑一点，妈妈就会很紧张。可是，为什么他感觉好累啊，明明一起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可是他就是好累啊。这次期末考试，他也是故意的，像是幼稚的小孩宣泄情绪的方式。
他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少年时的悸动如果说消逝就消逝，他也不至于惦念了这么久。从记事起到重逢。
哎——当真是半点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