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别哭
“我——”
“就是方才！”
随着方才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
舞会厅内，忽然回荡起了一首宏大的曲子！
虽然老者还站于阳台上，默默地注视着方才，但室内却好像有个无形的人影，端坐于钢琴前，弹奏起了这段悠扬的乐曲。
曲调的声音并不高昂，但是方才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正是老者先前所弹奏的那首“无名曲”。
音乐有规律地拍打着夜风、拍打着夜幕下的宁静。
伴随着音乐，老者缓缓开口。
“你果然是个很特殊的孩子啊，也难怪那位挑剔的家伙，会在你的身上下注……”
老者的眼中闪过无限的欣赏。
当然……
在那欣赏之余，还包含着一抹难以描述的狂热！
“正因如此……”
“你才更应该杀死我。”
“这不仅能够了却我的心愿……踏着我的尸骸，你便能够攀上更高的天空！掌握那份能够抹杀一切的权能！”
老者的情绪起伏跌宕，他的双拳不断的攥紧，又不断的松开。
“对不起……孩子，请原谅我的自私。”
“可…你就是与【死亡】共舞的最佳人选……”
“对不起…请你忘…请你…请你…来…来杀死我吧……这就是属于你我的宿命！”
说话间，老者的身影，忽的消失。
而后，在下个瞬间又出现在了房门前，提前封锁了方才的去路。
“不要再犹豫了！”他像是在请求方才，却又像在威胁自己。
“如果，你依然不能下定决心杀死我的话……”
“那么不仅是你，包括你的两个同伴……都有可能会死。”
话音一落，一阵无形的音浪，从老者的身前涌现。
随即化为了一道漆黑的阴影，向方才发起了迅猛的攻势！
而随着那道阴影的步步逼近，方才眉头紧锁，身体本能地向后退去，靠在了阳台的护栏上。
在【镜中虚影】的加成下，方才体能方面的基本素质自是不用多提。
只见他一手扒在护栏上，微微用力便矫健地翻了下去。
甚至还因地制宜地做了一个具有个人特色的简化版“信仰之跃”！
虽然阳台下是一片花海（并没有缓冲用的枯草堆）。
但是在方才落地之前，
已然有一阵狂风袭来。
喷薄的气流托起方才，他脚尖轻点，如登泷般在空中二次腾空。
总而言之，在几番惊为天人的腾挪以后，方才最终稳稳地落在了那片白色玫瑰花构成的花园之中。
……
然而……
就在方才自认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当口！
“轰——！”
先前那宛若实质的音浪，侵吞了阳台的护栏。
顷刻间，方才先前所处的那个阳台，就化为了一片齑粉！
与此同时，
老者的身影也落了下来。
他就好像是一片落叶，在凛冽的狂风中缓缓飘落……
看似轻飘飘地落下，却又那般的势不可挡！
待老者落于地面以后，方才惊讶地发现，此时他的手中，拿着一副鸟嘴面具——而这副面具，常常代表着西方故事中的死神！
……
悠扬的乐曲，
随着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便是由我制作的【禁物】——【死伏谜面】。”
“按御兽联盟的划分法，我想应该勉强称得上是【绝密级】吧……”
老者举起了面具。
“其中不仅承载了【死亡】的全部权能，同时凝聚了我毕生的执念——”
“因此，戴上这幅面具以后，我将再度化身为，真正的象征着【死亡】的死神！”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所以……孩子，除了杀了我以外，你别无选择。”
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方才喃喃开口：“为什么……非得是我？明明这种事情，我根本就办不到吧…为什么要逼我……？”
“不，你办得到。”
“……只要你想，那么【任何】事物对你而言，都唾手可得——这，便是【贪婪】。”
老者声音愈发狂热：“因此，被【贪婪】注视着的你，绝不可能驻足于此！”
“而【死亡】，便是最直接、最纯粹的威胁。在它的引导下，你一定能够领略【贪婪】的真谛！”
“这样，在【终局】来临之时，你便能替我向祂——”
这时，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而原本那狂热的眼神中，也闪出了许多复杂、难以言述的情绪。
“不过我依然要向你致以歉意，孩子……”
他微微低头：“我必须承认，在请求你赐予我【死亡】这件事情上，我确实保有私心。”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先前提过，【她】的心中，藏有两大心愿……”
“除了眼下这座玫瑰花园以外……”
“第二个心愿，便是能听我演奏一曲——关于英雄的伟大赞歌！”
老者的声音重新高昂了起来。
“如今，乐章已然奏响！”
“而你，将饰演这幕歌剧之中——”
“唯一的【英雄】！”
老者的声音再度戛然而止！
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副【死伏谜面】，缓缓的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
难以言述的澎湃气浪自老者所处的中心，释放了出来！
恍然间，方才的眼前，那本就被染成灰白色的世界，此刻变得更加深邃！
铺天盖地的黑暗，如同墨水入池一般，在花海中晕染开来，将每一朵玫瑰花点缀上了不祥的黑色……
这是无尽的黑暗……
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黑暗！！
在片黑暗之中，
任何习惯于用五感来感知世界的生灵，可能都会不由自主地去质疑自身的存在。
因为他们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有意识能够依稀地残存！
而这——
才是【死亡】的真面目！！
……
在此危急关头，
方才急忙唤出御兽宝典，想要召唤出白鬼——奋起反抗。
而恰在此时，【死亡】那因戴上面具而显得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没用的……”
“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就连生命守护战兽所谓的不死不灭，也无法抵挡抹杀一切的【权能】！”
“所以，不要做无意义的牺牲……”
“请你尽快取出那件承载着【贪婪】的【禁物】，然后……”
“请赐予我，【命定之死】吧。”
老者话音落下，一口殷红的鲜血从方才的口中“噗”的喷出。
不惜承受反噬的效果，也要将召唤的过程强行中断，任由白鬼怎样哀求，也不肯将她再次召唤出来。
鲜血染红大地，为这一片黑暗的世界带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他，再度拒绝了【死亡】的恳求。
……
然，
这抹殷红的色彩，并不会阻挡【死亡】于世间降临。
“——！”
下一个瞬间，
无形的音浪已然再次袭来！
蕴含着汹涌澎湃力量的阴影，犹如夺魂的黑镰，挽上了方才的脖颈！
……
接近了……
要躲不开了……
方才眼睁睁地看着阴影扩散的越来越快，马上就要将自己的双眼给彻底笼住了！
原来——
这就是【死亡】吗？
……
……
便在这时，
方才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片漆黑的世界，产生了新的变化！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忽然挡在了方才的身前。
尽管那道身影十分娇小，但【死亡】的威胁依然被方才眼前这片突如其来的暖阳般的色彩给掩盖了。
方才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然而……
他却没有抓住她的手，反倒是被她不知从何产生的巨力奋力一推，推远了几步——甚至跌倒在了地上。
“朵朵！”
方才连忙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娇小的明黄色身影自然是属于朵朵的。
由于她需要无时无刻地为方才补充【斗战狂血】所需的气血，因此方才对她的约束向来都很宽松。
也正因如此，此刻的她才能在方才受宝典反噬的恍神之际，从御兽宝典中溜了出来。并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方才的身前，将他推开！
——就像在签订契约时，所承诺的那般，她将作为守卫之花，守护他的一生。
……
显然……
老者先前的警告，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铺天盖地的【死亡】，兴许真的连太阳的光辉，都能吞噬吧……
阴影过后，朵朵娇小的身影已是摇摇欲坠。方才连忙将其搂住。
不知是【斗战狂血】的效果，还是来自情感的剧烈波动，方才的眼眶红了。
他抱着朵朵的双手，微微的颤抖。
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怀中的这位小姑娘的生命力，正在迅速的流逝！
……
“达令~别哭啊……”
尽管朵朵的脸颊愈发显得苍白，但她依然挤出了一个笑容，勉强地伸出手抹掉了方才脸上正在滴落的眼泪。
“达令，你要像妾身一样多笑一笑，这样才够帅气嘛……”
方才抓住了她的小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挽回她体内正在不断流失的生命力。
“明明说好，这次要与达令你并肩到最后的……没想到……妾身要食言了啊……”
“不过，再过几天……妾身应该……就要满一岁了……”
“妾身记得……达令你说过……过生日是要许愿的……”
“妾身现在……可以任性地……预支一下吗？”
朵朵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就像是要许下心愿一般将双眼缓缓闭上。
“达令~能够与你相遇……”
“妾身……很开心……”
“所以……”
别哭啊……
……
隔着眼眶中的水幕，
方才依然能够清晰地端详她的脸。
此刻，这个古灵精怪、偶有任性的小姑娘安静得出奇。
她就好像是睡着了……
——永远地睡着了。
……
……
狂风在方才的耳边呼啸，
而方才坐在这团黑暗的花海中，怀抱着她，一动也不动。
他的眼神也陷入了一片空洞的死寂。
自责？懊恼？悔恨？……
深深的无力感，胜过了【死亡】的威胁，如同潮水一般将方才彻底吞没。
“不要……死……”方才的嘴唇颤抖，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
天空没有在下雨，
但无止境的泪水，
依然打湿了方才的视线……
眼泪不知不觉地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滴在了朵朵那再也无法绽放笑靥的脸上。
而在此泪眼朦胧之间，
受到那份强烈且悲愤的欲望的召唤……
漆黑的世界中，
一支毛笔……
忽然，浮现在了方才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