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盼归
奇凌国的八个行省之中，其余七个行省的首府都与行省同名，唯一的例外是广黎省，她的首府设在了行省最北端的置石城。
熹微舟从茂德城飞临置石城，正常情况下只需要两天时间，但是她已经迟到整整三天了。
在她迟到的第一天里，茂德城的天象院就传来讯息，这条倒霉的行舟被误导进了风暴区。自天象院揭牌以来，还是第一次犯下如此重大的错误。
想要进到风暴区里搜寻和救援，都属无稽之谈。好在驾驭着熹微舟的是老何头，这一行里数得上号的硬把式，承担得起最凝重的期望。
在广黎这么个以一穷二白著称的地界上，能付得起熹微舟玄字舱船票的，都已经不是普通人物了。
这些当地的头面人物有个普遍性的特点，那就是家族庞大，亲友众多。
此刻，不论是出于关切之情的真心流露，还是别有用心者的虚情假意，这众多的亲友们都聚集在了行舟的泊位前，焦急地等待新的消息。
人群乱糟糟地拥挤在一起，靠后的群体不断试图朝前方涌动。
在这人潮人海中，有一支小队伍显得格外突兀。
整整两天了，这支小队伍一直占据着行舟系缆铁桩，这个现场最好的位置。偌大的人群中并没有人上前表示异议，甚至人群还自觉地和这只小队保持开一个礼貌的距离。
领衔这支小队的是一位凌族少女，秉承着这个种族最为显著的特征：身形颀长，冰肌胜雪。
深棕色的双眸，墨玉色的头发，彰显着她体内流淌着灵族最为尊贵的血统。
她头戴银色桂叶掐金丝头环，长发扎成马尾自然地垂在同样是墨玉色的羽绒披风上，披风用两个小巧的金色搭扣锁在双肩。
少女身着白色滚金边衬衣，衬衣的纽扣每一颗都是镂空雕刻的龙犀木籽，被一圈繁花百叶花边环抱着。
翠绿色的闪鳞花翎衬裙，用一条金色腾蛇吞尾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玲珑的腰臀曲线。
裙底略高过双膝，露出健美的小腿上包裹着的深棕色紧身束裤，和覆盖在紧身束裤上的翠藤编织团花长靴。
小半截长剑从少女的腰间显露出来。
长剑的吞口处，是一颗叠丝花纹包裹着的琥珀色宝石，长剑的护手，是两扇展翅飞翔的鸟翼，根根羽毛都纤毫毕现，而长剑的剑首，是两只对张开来，凌空虚抓的鸟爪。
只有对美丽有着执着追求的凌族，会在打造用于上阵杀敌的武器时，还要运用上如此繁复的刻画技巧。
从远处观望，这名高贵的凌族少女，容貌与气质的结合，足堪和供奉于茂德城群仙阁内的惟妙真仙塑像媲美。
不过，惟妙真仙的形象实在太过完美，凡人若得此倾城之姿，未免要遭天妒。
于是，塑造了少女这张容颜的神匠，以偷天换日之能，勾勒出了一些别样的线条，只有走进细细端详，才能品鉴到其中的醍醐味。
少女的眉毛稍微浓厚了一点，双眼实在是太过溜圆了一点，显得眼神偏锐利了一点。
她的颧骨稍微突出了一点，差一丝丝就显了形，脸颊上的肉稍微少了一点，鼻翼稍微收窄了一点，鼻梁又稍微高挑了一点，显得欠了一点点亲和力。
少女的双唇是整张脸上最符合完美评价的，可到了下巴，又显得稍微宽了一点，将那天鹅般的纤细长颈略多遮盖住了一些。
如果这张脸放在一个男性身上，就显得英武不凡，坚毅俊朗，不过当归属于一位少女的时候，就显得线条不够柔润，缺少了一份娇憨和妩媚。
不过眼下，这张英气勃勃的面孔上却是泪眼涟涟，为这件神匠手上的奇妙之作弥补上了唯一的缺失，催人爱怜。
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少女的右手紧紧地攥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之间没有一丝血色。
在那位高贵的凌族少女左手边，只落后半步的地方，有一大块和少女华美的服饰格格不入的破麻布。
仿佛一大只被反复使用了多年的面粉口袋，粗鄙的材料上满是翻翘起的毛刺，还打满了一块块黄褐色的补丁，看补丁的针脚，就能察觉出修补妇人的敷衍。
这块破布之下，凸显出一个人形。
相较于领头的凌族少女，这个人形矮了大半个头，以至于从破布中伸出的一只手，要略微抬高，才能和少女自然垂落的左手握在一起。
这只手纤巧、洁白、细腻、光泽，这只手坚定、强韧，不带一丝丝颤抖。
这是应该用最上等的丝绸呵护的一只玉手啊！怎么能暴殄天物地将它收纳在一方破麻布之下。
在领头少女的右手边，落后一步的位置上，是一位老者，他的胡子不如操船的何老头白得彻底，长度也要短上一截。
但是这片胡子的主人却不似何老头那般老当益壮，精神奕奕。
两天的漫长等待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是过于沉重的负荷，因此，他正抱着根比他还要高的法杖，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姐姐，姐……毅哥他不会真的有事吧？”出声的是领头少女身后的一个球体。
如果说“凌族没有胖子”是世上公认的定律的话，这颗球就凭着一己之力打破了这个定律：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凌族，一个和他的姐姐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凌族。
“住嘴！”领头的少女恼怒地将剑柄一横，向后一戳。少女并没有回头，却如同脑后长了眼睛，藏在披风下的剑锋准确地击中了身后球体上的肚脐。
胖球捂着自己的肚脐揉了揉，脸上看不出有痛苦的神色：“坏姐姐，就知道拿我出气。”
“好了，洛琳姐姐，阿厚他也是关心哥哥嘛。放心，哥哥不会有事的。”
破布下传来一阵天籁，另一只玉手从破布之中递出一张信笺，交给领头的少女。
“你看，他都说了，就算碰到风暴，那条熹微舟的掌舵人也有本事送他平安归来。”
“哼，天晓得他是关心人，还是担心以后没人给他做好吃的。”
名叫洛琳的少女小心地接过信笺，细细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