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螳螂与黄雀
如果说,这偏心眼的上苍,在这世间,有一块自己的心头肉的话,那非羽族莫属。
在别的种族里,只有那千里挑一的幸运儿,才能够感应到这天地间流淌的灵力,从而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
而在羽族,超过半数的族人,都具备成为修士的潜力。
更别提那天生的一对羽翼,羡煞了无数普罗两脚兽们。
凭着这对羽翼,羽族稚童都能够振翅高飞。
换作是别的种族,就算有幸,被最擅御风灵术的剪水宗收入门下,也要修炼成二品大师,才能飞得起来。
更别提在其它宗门,自由飞翔,那可是独属于一品大宗师的标志性能力。
身为上苍的眷族,这些长翅膀的朋友曾经在世界上称王称霸许久,那时候,他们可是毫不客气地自诩为天使一族。
在修士间的较量还处在灵术对轰的年代里,天使们是不可战胜的,偶有零星的反抗势力,天使们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碾得稀碎。
天道循环,盈久必亏,天使一族的高光时刻,终结在了法宝横空出世的年代。
就连街头斗殴的泼皮,都知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的道理,作为站在劳心者群体最顶端的修士们,自然也会想到要打造属于自己的菜刀,法宝就应运而生。
颇为讽刺的是,提出法宝这个设想的是一位天使。这位创想家,却被族人以“窃天”的罪名判处极刑,成为天使之都云中城南门外的一只烧鸟。
“上苍已经给了天使一族足够的恩赐,妄图再向上苍索取更多的行为,是对上苍的最大不敬。”那份判决书上如此写道。
数十年之后,昆族叛军们身着宝甲,手擎法剑,正是从这座南门,杀进了云中城,推翻了天使一族的统治地位。
天使们兴也上苍,败也上苍。天赋型选手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容易自满,全族都在自满带来的结果就是不思进取,固步自封。
更可怕的是,从云端跌落的天使一族,愈发拒绝接受一切新鲜的事物。他们依旧能翱翔长空,依旧有半数以上的族人具备修炼的天赋,但他们在这世间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千百年来,他们唯一接受的新元素,是羽族这个新名称,毕竟他们也羞于继续以天使的名号自居。
在现今的修真界眼里,像羽族这种躲在崇山峻岭深处苟延残喘,用着千年前的修炼法门自我陶醉的存在,简直是修真界的耻辱,于是,又给他们冠以一个统一的蔑称:堕修。
“羽族最恨的,就是毁灭了他们统治地位的昆族人。”卜毅先生垂头直视着泰铎,用这一句话终结了他的历史小课堂。
“泰师弟,不用怕,就算你不是昆族人,上了我这贼船,屁股后面那些羽族堕修也不会放过你。”
何里的视角比卜毅还要高,看着泰铎的眼神也比卜毅还要温和。
“哼,傻大个子,那群鸟人只要没瞎,就知道在我们仨里面应该先招呼谁。”
泰铎双手叉腰,仰头瞪向何里,发出哐啷哐啷一阵响声。
无论是作为昆族人,还是衔璜宗修士,在战斗之前,将自己武装到牙齿,都是最基本的素养。
按照卜毅的看法,和羽族的一战不可避免。
对方在一开始,肯定会先派出小股力量,作试探性进攻,这时候,必须集熹微舟上的精华,展现雷霆万钧之力,摧毁这波敌人。
最好的情况,羽族的二品大师在刚才行舟冲撞大阵的时候,已经一命呜呼,一个优秀的下马威,足以震慑住残存的小喽啰们,令对方知难而退。
所以,精华三人组登上舟顶的观景露台上摩拳擦掌,准备让堕修们尝尝名门大派修士的厉害。
但是卜毅预料中的试探性进攻一直没有到来,只是有三五个羽族始终咬在熹微舟身后,显示他们并不打算放过这条罪孽深重的行舟。
何里懒得搭理泰铎,他的眼中,只有正低着头,不停自言自语的卜毅。
“不对劲,很不对劲,羽族,在等什么?”
作为器道第一的衔璜宗内门数得上号的大弟子,何里身上的一套行头显得有些寒碜。
几块黑黝黝、暗戳戳的皮革,草草地被剪裁成几块甲片,边缘就像被狗啃过般参差,然后用粗麻线接续成躯干的形状,再勉强挂到身上。
换作是普通人,穿上这身皮货,再去寻个破碗,拉张破席子,就能找个人来人往的路口讨饭乞怜了。
但是在何里这样一个挺拔魁伟的男子身上,这不知是哪位臭皮匠的瞎胡闹,却凸显出了野性的魅力。
粗犷、狂野、张扬,不掺杂任何无用的雕饰,不运用任何虚浮的技艺,大道至简,加之皮甲之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和鸣出最原始的力量之美。
这种满溢的力量感更加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何里手持的兵器上,那是一张巨弓,如果立在地上,要比五短身材的泰铎还要高。
这张巨弓主材的选用奇凌国环佩丘出产的鹅掌槭木,与青扶国碧霞峰成材的紫云杉木,规制成薄片,交互层叠。
启兴海风急浪高、暗礁星罗、涡旋棋布,号称十渔九归,只有那里独有的菱纹黄鱼,取其鱼鳔,熬制成胶,方可用于主材的粘结。
成型后的弓身以矾星砂打磨光滑,不再加多余的刻纹与雕饰。弓背握柄处粗如儿臂,若无一双巨灵之掌,莫说开弓,想抓握稳当都不容易。
封奚国产独角灵兽含章,性躁易怒,雄兽每逢求偶必捉对死斗,取其胜者之独角,磨制成角片,贴于弓面之上,角片强韧,边缘锋锐,如两截枪头,峙立弓臂两端。
长弓的弓弦正是那常被何里系在腰间的灵物,以指诀驱动,巧变自如,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柔可韧。
这便是衔璜宗打造的上品法宝“不知亲弓”,取其霸道凌厉,杀意纵横,若是成为此弓的目标,惶惶然自顾不暇,惘视至亲生死之意。
此等至凶的大杀器有违天和,每次现身于世必见血光。何里平日只敢驱使弓弦,而将弓身藏于纳戒之内。
他有些后悔,太早将这完整的“不知亲弓”擎在手中,几度忍耐不住体内汹涌的杀意,引弓向上,欲将那恼人的追兵击杀,都被卜毅制止下来。
“背后!”一声暴喝突然响彻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