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除夕夜
黎芝还是第一次在城里过年，听了阿姐的话买了对联窗花贴上，又拿了两个大红灯笼，晚上拿火一点，这年味儿就足了。
山里过年的话，也跟平时一样，除了桌上多了二两肉。中午吃完饭，就进山里消食。过年这几天，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野物都在冬眠。他们要是运气好的，捡一窝兔子，又或者撞到只傻狍子，这一年的年运也就算开了一个好兆头。
天还没亮，她就起床开始准备年夜饭。刘长林也起来得早，收了压岁钱忙着和一群小伙伴去点炮仗。张莲生怕他出什么事儿，忙跟着他后头去了。
刘财富去了厂里开会，听说电池厂还有欢乐晚会呢。他让黎芝快些做好饭，他早点吃了年夜饭去看晚会。
快要临产的黎蔓扶住腰，艰难的走进厨房，看着黎芝忙的跟个陀螺似的，伸手说来帮她弄。
黎芝忙将她给请了出去，说她这儿就只炒菜了，其他都做好了。这地上全是水，要是不小心滑倒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黎蔓给她塞了一个红包，“辛苦你了，这是阿姐给你的压岁钱。”
正巧张莲抱着刘长林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哟，你手里还有钱呢！也没见的有一分钱拿给我这个老婆子。”
黎蔓不自在的笑了两声，示意黎芝把红包收起来。
“妈，这就是给小孩子讨个彩头，没多少钱。再说你来了财富不是把钱拿给你管了嘛。”
张莲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越过她们抱着刘长林坐到桌上吃零嘴，祖孙俩的笑声就没断过。
黎芝将菜一道道的端了上来，菜上了一大半，刘财富也回来了。他又去卧室里将黎蔓扶了出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坐着等开饭。
这些菜式，基本上都是来城里这几个月黎芝现学的。有些是姐姐教的，有些是直接在菜市场里面现问现学的。
还有一些是自己研究的，许叔那里的书五花八门，还有几本菜谱，简单点儿的她都照着学做，味道还不错。
黎芝在厨房里做最后一道菜，就是象征着阖家团圆的丸子。
她将阿妈的配方改良了一下，做了肉丸子堆在中间，又在周围点缀着十个碧玉色的青菜丸子，撒了葱花端上桌。
准备就坐，却见桌边没有自己的板凳。兴许是刘长林搬进自己房间里去了，黎芝没多想，就准备去搬板凳。
张莲却拦着她不让她开那道门，“菜做完了吧？”
黎芝答：“做完了。”
张莲指着大门的方向，“你先出去，等一下再进来吃。”
黎蔓站起来，“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小妹做好饭，你咋好意思将她赶出去。”
张莲冷哼一声，“年夜饭是一家人一起吃的，要是有外人在，坏了我儿子的财运，十个你都赔不起！”
她说完直接上手，扯着黎芝让她出去。
黎蔓走了过来，分开她们，对着黎芝道：“小妹，我婆婆重规矩，这样，我先给你盛一碗，你端出去吃。”
她准备拿碗，却被张莲拦下，“不行，你看哪有主人家没吃就先喂狗的道理。”
这话是真的难听极了。
刘财富脸上也挂不住了，忙道：“行了，大过年的，闹什么闹。小妹也是自家人，就让她一起坐着吃。”
听到自己的儿子忤逆自己，张莲一拍桌子，吼道：“规矩就是规矩，咱家几十年的传统还能让她破了不成？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当家人！我过年回娘家都是在门外单独摆一桌，她咋就使不得了？怎的就你妹子金贵，我就贱命一条！
哎哟，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早知道我还不如当时和老头子一起去了，也省得一把年纪还要受你个小儿郎的气！”
张莲说着说着就从板凳上滑到地上，旁若无人的叫骂着。
刘财富无奈的叫了声妈，将她扶了起来，转头向黎蔓使眼色。
黎蔓一脸歉意的看着黎芝，叫了一声小妹，黎芝便说她先出去了。
说完便一头扎进风雪堆成的夜晚里。
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天，就穿了一件单衣，这般逃跑似的出门，连袄子都来不及套上。
黎芝撒开腿飞奔着。
跑的再快些，再快些就不冷了。
寒风不管她怎么想，像是要取暖似的钻进她的脖子里，骨缝里。喉咙也溢出一口甘甜，她停下来拼命咳嗽。
此刻各家各户都开始吃年夜饭了，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枯树上面挂着的红灯笼的声音。
透过窗，瞧见了温暖的灯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大人们宠溺的看着玩闹的孩子们。
山里的夜晚没那么多灯，只有天上挂着的大月亮。不过她贪玩回去迟了，阿妈虽然会骂，但总是会给她留一盏灯，怕她摔了，怕她害怕。
这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小城里亮起比天上的繁星还多的灯火，却没有一盏灯为她而亮。
有一本书讲，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黎芝抬头看着天，她的阿妈也会一直在天上看着她吗？
黎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妈，别担心我。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书店的那里去。
许叔没有关门，屋里灯也点着，他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直到黎芝的身影出现，他才回过神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好像都知道对方有难言之隐。
许叔关了门，带着黎芝回家去了。
给她找了一件粉红色的袄子穿着，又拿了一碗温水，“这袄子，还是当年我家老婆子刚嫁给我的时候，缠着我要买的，非说什么这件她能穿一辈子。”
他拿了一瓶酒兀自喝着，惨笑道：“骗子，这袄子才穿了三年，人就走了。人一走，连梦里也不曾来过。”
黎芝裹紧袄子，微有些暖意就脱下了，去厨房煮了四碗面，又熬了臊子铺在上头。
她将四碗面端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叫醒许叔。
许叔看到四碗面，愣住了。
黎芝将两碗面推给他，“这是你和许婶的。”
又将另外两碗面放在自己这边，“这是我和我阿妈的。”
许叔大笑着，笑的眼泪鼻涕一起流。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面，一团烟花绽放在窗外，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黎芝说：“新年快乐。”
许叔吃了最后一口面，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黎芝，“袄子你穿着回去。”
这是黎芝那天看上的项链，黎芝打开一看，邓洲礼送她的邮票端正的放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