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千块,买走阿妈的命
文老婆子左看右看,没瞧到文小草,恨恨道,“我当初生下来就该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扔进尿桶里溺死!”
弱者总是磨刀霍霍向更弱者。
“都是你这鬼迷心窍的妇人,你要是不贪心去偷猪,我又怎么会闯出这天大的祸事来!”
眼见事情败露,文老头 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蒲扇般的大手,对着文老婆子重重的扇了过去。
她瞬间被打倒在地,耳膜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下了狠劲,可比白木扇的重多了。
文老婆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状若疯癫,“我还不是为了咱儿子,再说,猪是我偷的,人可是你杀的!”
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一头猪丢掉了性命,众人唏嘘不已。
人的死法多种多样,各尽不同,谁也不会预料到。
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他们失心疯的模样,如同春天嗅到了油菜花的野狗一般癫狂。
最后还是村长看不下去,让人把他们两个分开。
黎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对文老婆子滴下的两滴鳄鱼泪置若罔闻。
接近古稀之年的文老头干瘦又黝黑,他跪在小小的黎芝面前,头磕的砰砰作响,泪涕横流,大声的认错。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但是年岁已大,家有幼子。希望黎芝能够原谅他,他下辈子给她们黎家当牛做马。
黎芝看着他皱皱巴巴的脸上眼泪划过。不由得想起前年那早已干涸的黄土地,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雨,黄土地被大水吞没 ,淹沉在上一个炎热的夏天里。
“文小草的生日在春天,而文武是秋天出生的。他们年纪只差了半年多,你哪儿来的幼子?”
黎芝的声音不大,但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外面的观众憋住想开口的念头,只一门心思的瞧今天的八卦。
早些年发生的旧事,年纪大些的基本上都知道。
快绝经的文老婆子拼死生下了孩子,结果又是一个女儿,一连生了四个女娃,文老头气的连抽了三杆旱烟。
女儿满月了,就被丢在老家用米糊糊一口一口的喂大,会走路了就开始学着做家务。文小草还没有灶台高,就站在板凳上踮着脚炒菜。
文老婆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隔了大半年就抱回来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对外宣称是自己生的。
当面平和,可私底下村里的八卦那是长了翅膀一样,没两天就传遍了。
这个男婴要么是拐来的,要么就是偷来的。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却没有人敢吱声。
谁不知道这老两口把文武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说他文家的三女儿,只是对着文武说了一句你是外面来的,被他阿爹给听到了,当即抄起棒子打了个半死,连学也没上了,半个月不到就嫁了人。
说的好听点儿叫嫁人,实际上就是文老头收了一笔丰厚的钱,将女儿卖给了乡里那个杀猪的瘸子。
狠到亲女儿都直接打了个半死卖了出去,后面更没人敢议论了。
他们哪里想得到,黎芝的胆子居然那么大,直接把这件事给捅了出来。
文老婆子先捂着文武的耳朵,然后大声对着黎芝骂道,“你这个小娼妇,不要在我家发疯,滚出去,滚!”
文武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阿妈,不明白为什么她反应那么激烈。
听着她难听的叫骂声,三个舅舅想冲上去,却被村长带来的庄稼汉子拦下。
这些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摘了野果也会给她,招呼她来自家玩耍的村里人。
黎芝看着平时对自己慈爱的叔叔伯伯们,此刻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脸的不认同,似乎好像真的,是她做错了一样。
文老头也不磕头了,鼻青脸肿,血痕干涸留下一道道暗色的痕迹,狰狞的像地狱里的厉鬼一般。
他古怪的笑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不是你阿妈给你讲的?她当着我儿的面说这些,你又来说一次。她真是该死,你也是!还敢骂我是断子绝孙的命,你不是想你阿妈吗?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她!”
反正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他豁出去了,却低估了自己的伤势。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大舅白山一脚踹趴下。
文老头闷哼一声,自知没脸,也不敢再爬起来了。
“文老二,你过了。”
村长敲了敲拐杖,呵斥道,又让人去把大门给关起来,将外面的村民全赶回家去。
人们虽然遗憾不满,但还是听从了村长的话离开文家了,一路摆着些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白家一行人一直在挑战他的威严也就罢了,就连这个小屁孩黎芝,也敢和自己对着干。
当真是爹死得早,没人管教。
他又对着白山说道,“文老二和他媳妇固然有错,但是也轮不到你白家的来管教。你阿妹已经嫁到我们村子里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平时你们越界也就算了,今天这一出,当真是觉得我老了不管事了吗?”
白山握着拳头,被几个庄稼汉子围着,也不敢轻举妄动,愤愤然道,“那我阿妹,就活该被打死么!”
村长接过一个妇女敬上的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施施然道,“文老二有错,该罚。但你阿妹已经入土为安了,总不好再惊扰她。这样,文老二赔些银钱,你们就尽快离去,你在文家打砸这些,我们也不与你计较。”
黎芝声泪俱下,“好一个不计较!一个蓄意谋杀,却妄想用钱来买我阿妈的命,呵呵,真是一个公正的好村长!”
“你想清楚,文小草到底是文老二的亲生女儿,她一个小孩,口供是做不得数的。我的族弟就是警察局的副局长他爹,要是闹到那里去,你一分钱都得不到。而且你们今天打砸了文家,村里人都看见了,人证物证都在,要是报了官,得先治你们一个入室抢劫的罪名。你们三个外村的抢劫犯要是进监狱里去了,你那一大家人就只剩下几个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啧啧。”
什么是公道?
公道在有权者那边。
白山闻言,心里一紧。
村长看着他神情有些松动,再饮了一口茶,又看向一直没有存在感的白塔,“你是老二吧?父母身体安好吗?还没分家呢?拼死拼活收了田,卖了粮食却供大哥家的孩子读书,自己连媳妇儿都没取上。可怜哦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个单身汉。”
这话是直接戳到白塔的心窝子了,他的神情变幻莫测,似屈辱,又似生气。
“二弟,别听他瞎说,这就是挑拨离间。”
白山看了自己沉闷的弟弟一眼,白塔低着头,显然这根刺早已刺入血肉。
村长将茶一饮而尽,旁边的人自然的接过,他说,“三千块,私了。这钱足够让你的孩子读书,你二弟也能娶上媳妇儿了。”
“我不同意,杀人就应该偿命。”
一直被忽略的黎芝率先开口,小舅紧跟着点头。
村长站起来,杵着拐杖不急不缓的往门口走去,门口的汉子也顺势打开了门。
他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那你们去报警吧,看是你们进监狱快,还是文老二进监狱快。”
一直围着黎芝几人的庄稼汉子们也跟着离去。
“一万,你给我们一万,这事就结了!”
白山叫住他。
“大舅?”
黎芝看着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男人,此刻却开始像在菜市场一般讨价还价起来了,只是买卖的不是菜,是她阿妈的一条命。
村长嘴角勾起,转过身来的时候又恢复成古板的模样,平静的说,“我是给你们机会,不是让你们狮子大开口。”
“我不同意,我要去报官!”
黎芝甩开大舅拉着她的手,往院外跑去,却被一个庄稼汉子抱住,捂着她的嘴巴。
二舅没动,如同没看到一样。
小舅想冲过去,却被白山拦着。
“这儿太乱了,去我屋里谈吧。”
村长开口,白山跟着他大步走了,等着他们走远了,那庄稼汉子才将黎芝放下。
山风嚎怒,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野兽正在搜罗着食物。
黎芝无神的看着暮色渐深的天际,突然想起邓洲礼的那句话。
山里是会吃人的,特别是女人,敲骨吸髓,烹煮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