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葬礼
“大舅,大晚上的,不要开这种玩笑,不吉利。我阿妈活的好好的,昨天我们走的时候,她还站在门口送我们呢!”
大舅白山只是静静站在门口等着她,眼神平静,只是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这时,邓大强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他走了大半夜的山路赶来报信,“晚间我去找你就见着你阿妈躺在地上,那个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又去找了乡医。乡医来了就说已经活不成了,让我赶紧来寻你。我去后山找了你一圈然后回来,你阿妈就已经断气了。后面还是村口的六婆子给我讲你去舅舅家了。”
黎芝掀开被子,腿脚发软,一把跌在地上。
她阿妈怎么可能会死?
她阿妈一顿能吃三碗饭,吃啥都香,做什么活计都有干劲,是顶顶勤快的女子,老天怎么舍得收她?
黎芝飞越了高耸无边的茂林,乘着夏夜凉薄的丝丝月光,伴着蝉鸣狗吠,一路家去。
村口的大黄对她摇着尾巴,家里漆黑一片,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阿妈刚洗完澡,正在打理着自己漆黑如瀑的长发,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黎芝,用大嗓门吼着她,“怎么一个人大半夜的回来了,你要让阿妈担心死你!”
黎芝听见了死字,心里一紧,眼泪紧接着就掉了下来,吓得她阿妈赶紧走了过来哄她。
“阿妈,他们说你死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阿妈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什么丧气话呢?阿妈还没有看到我们芝芝出嫁呢?”
黎芝盯着她阿妈,看着这张和以前一样慈爱的脸庞,问道,“阿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阿妈叹了口气,一脸的不舍和怜惜,用手指静静的描绘着她的脸庞。
“芝芝,醒醒!”
黎芝一睁开眼睛,依稀瞧见的是小舅,她再一看,这是她的家里。
黎芝欣喜的爬了起来,用手胡乱的擦掉脸上残余的泪水。
给小舅说昨天晚上她半夜回来,阿妈估计生气了,她要去给阿妈道歉。
黎芝推开房门,瞧见了满堂的宾客,顿时心生不妙,就想往屋里躲。
小舅在身后扶着她,用低沉的嗓音说,“昨天晚上,你哭到晕厥了,是我们几个把你背回来的。”
黎芝摇摇头,不是的,昨天晚上,是她一个人回了家,她阿妈还骂了她呢!
“既然醒了,就去堂前跪着吧,送你阿妈最后一程。”
大舅走了过来,给黎芝披了白巾,拿了张软垫,黎芝木然的跪在棺木前。
看着眼前漆黑森冷的棺木,耳边经书的吟唱声让她的脑袋越来越空,直到道士敲钟,黎芝猛然的爬起来,问道,“我阿妈是怎么死的?”
活生生的一个阿妈,就这么静悄悄的躺在狭小的棺木里。
宾客们的喧哗声一静,都转头看向她,无人回应,黎芝又问了一遍。
人们开始讨论,也许是太阳大了得了热病,也许是自身突发疾病走的。总归,阎王要你三更走,不会留你要五更,都是天意使然罢了。
“我要开棺。”
这时周围的人开始喧哗起来,纷纷指责黎芝的不孝,这已经入殓了的人,相当于已经走在黄泉路上去投胎往生了。
要是开了棺,阳气冲了阴气,这人啊,就再也找不到回人间的路了。
大舅拉着黎芝的手,不让她靠近棺木斥责她,“别胡闹,早日让你阿妈入土为安吧。”
“大舅,我连我阿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
“黎芝,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但你要接受。乡医看过了,你娘身上没有伤口,这都是命吧!”
小舅将情绪激动的黎芝关进房间里,要准备下葬的时候,才将她放出来。
葬礼上,黎芝为她阿妈摔碗,捧了灵位。
有个老头点了盏旱烟说道,黎大狗这五斗米花的真不值,娶了个丧门星进来,克得自己死的早,连个根儿都没留下不说。黎大姐嫁了,白秀也死了,黎家就只有黎芝一个孤家寡人,等她外嫁了,黎家算是绝户了。
听见老头的话,人们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这个女人可怜的一生。
早些年闹灾荒的时候被亲爹五斗米卖到黎大狗家里,生养了两个女儿,丈夫又走得早。
叛逆的大女儿闹出丑闻,和父母决裂,嫁到外地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大了小女儿,还没享过子女孝敬,甚至连头发都没白一根,就早早的被阎王爷给收了。
当真是世事无常,天命难违。
黎芝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但是此刻泪水犹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却哭不出声来。
她单知道她阿妈不喜欢回娘家,却第一次知道原因。
唢呐响,四个汉子抬起棺木,黎芝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的有些心软的婆子跟着咿咿呀呀的哭嚎着,下葬的时候,刘婆子给黎芝讲,“小女呀,哭出来,你哭得越大声,你阿妈下辈子的路就越好走咧!”
于是漫天遍野都是黎芝的哭嚎声,直到所有人都离去,一张破旧的手帕递在了黎芝面前,她抬头一看,是文小草。
这个软弱又内向的孩子满脸通红,紧咬着牙关,拳头紧了又松。
终于,她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张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一般响在黎芝的脑袋里,将她炸的头晕目眩。
“姐姐,是我爹用榔头砸了你阿妈,又把她拖回你家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