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陌生的熟识
乞丐夫妇与刘白为摆脱汉奸们的怀疑,一前一后的走着。
及至来到远离楚都城城门约莫十五里路之处的一片芦苇荡,刘白才终于追上乞丐夫妇。
“大哥、大姐,刚才多谢了!”刘白拱手道。
“丫头,不必客气。”乞丐大姐和善一笑,道,“听你的口音,像是江汉人士,可是逃难而来?”
“是,也不是。”刘白想了想,按照白文君的身份解释道,“我家乡是江汉市没错,但早年随父母去了燕郊,后来,倭国人发动了七七事变,我与父母在逃难的过程中失散了,只与阿河……也就是我阿哥,又一路逃到了这里。”
“那你们可经过江夏与江汉?”乞丐大哥虽神色镇定,眼里却有着些许期盼。
“是。”刘白回答。
“你可……”乞丐大哥正欲继续问询,却被乞丐大姐拦住话头。
“看姑娘的模样,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知家中父母从事什么行业?”乞丐大姐问。
刘白见状,知道乞丐夫妇应该是有要紧的人或事想要问询,却又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怕会对他们不利,于是,用最真诚的口吻道:“大哥、大姐,我叫白文君,家父是一名大夫,家母帮着经营医馆,我确实念过一些书,实不相瞒,刚才被抓走的阿河,也并非我亲哥,只是,家父曾救过他性命,他感念于心,从燕郊逃难而来的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刚才情况紧急,我有心救她,也怕引起汉奸们的怀疑,便只说他是我阿哥。”
“所以,他又是从何而来?”乞丐大哥警惕的沉声问。
“那您呢?”刘白反问道,心想,乞丐夫妇虽身份不明,但看上去正气凛然,至少会是同道中人,于是,诚恳的说,“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您很难信任我与阿河,毕竟,如今局势混乱,各路军阀中,各色人等都有,您担心我们道不同,会对您或者您身后之人不利,但能看出来,无论您是何方人士,一定都是抗倭志士,至少,现下我们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营救无辜之人,尽可能的给倭国人和汉奸制造点儿麻烦,不是吗?”
乞丐夫妇听罢,相视一笑。
“说得好。”乞丐大哥爽快的说,“无论你们是谁,无论我们是谁,当务之急,救出像阿河这样的无辜之人才是正事儿。”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刘白问。
“不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乞丐大姐道,“我们不仅要救出阿河与……其他人,还可以要点儿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刘白心中正疑惑,却见乞丐大哥已会意一笑。
“得要点儿好东西。”乞丐大哥道。
刘白见乞丐夫妇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便说:“需要我做什么?”
“这样吧,你与我二人同为女子,不容易引人注意,我们俩就留在这儿,若遇到同道中人,便联合起来,将队伍壮大,然后,见机行事。”乞丐大姐说。
乞丐大哥会意,道:“嗯,那我去谷川。”
“去谷川?”刘白心中惊疑,却也不好多问。
“嗯,单凭我们几人,难以办大事,必须去寻求支援。”乞丐大姐解释道。
“也对。”刘白说着,心想,若是能一同去谷川,想必也可以寻找醒来的方法,只是,现下阿河未得救,若自己醒来,也不放心。
于是,不再多说。
“前面不远就是河道了,我找艘船,顺着河道去谷川,咱们就此别过吧。”乞丐大哥拱手道。
“我送送你。”乞丐大姐眼中满是不舍道。
“不必了。”乞丐大哥温柔一笑,搂住乞丐大姐的肩,道,“你与小白丫头一起吧,互相有个照应。”
“没事儿,我可以在这里等大姐。”刘白见二人情意绵绵的模样,心想,没想到在梦里也要吃一把狗粮。
说罢,又识趣转过身去,下意识的去摸身旁的芦苇,假装漫不经心的模样,尽量的去给乞丐夫妇留下些空间。
毕竟,还是有些尴尬。
乞丐夫妇似乎感觉到了刘白的尴尬,便只简单说了几句体己话。
“小白丫头,我走了,保重!”乞丐大哥朝刘白喊道。
刘白回身,只见乞丐大姐一脸不舍的看着乞丐大哥,却也并不挽留,心中感慨,原来,身在这样的世界,寻常夫妻之间的相守陪伴,也只能是一种奢望。
乞丐大哥此去,前路未知,若是平安便罢,可若遭遇不测,此刻,便是二人诀别之时。
如此想来,何其残忍。
乞丐大哥转身离开时,脚步有些沉,有些快。
可没走多远,又怔怔的站住,回身冲乞丐大姐一笑,再次道:“阿月,千万珍重!”
乞丐大姐顿了顿,努力的调整了情绪,挤出一个微笑,却声音哽咽道:“珍重!阿明!”
此时,刘白才知道,乞丐大哥名叫阿明,乞丐大姐名为阿月。
虽不知这阿明阿月是否真实,刘白还是认真的记住了乞丐夫妇的姓名。
随后,阿明又朝刘白挥手作别。
刘白也挥手作别。
阿月努力的咽下了眼泪,刘白见状,也默默不语。
两人在芦苇荡休息片刻后,便沿着小道返回楚都城门附近不远处。
果然,不到两日,两人便看到石长官又抓了不少人,阿月慧眼识人,有目的性的聚集了一些被抓之人的亲友,刘白和阿月的队伍便壮大到了将近十人。
这些人中,唯一的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老江被安排去接应阿明,其他人都是女子。
虽然都是女子,但刘白发现,这其中有些人都与阿月掌握着同样一套暗语,刘白虽听不懂他们暗语中的玄机,但按照日常说话习惯来看,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细细琢磨,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同寻常。
例如,阿月曾问一名叫阿冰的女子:“家中父母从事何行业。”
阿冰的回答是:“父母早亡,家中仅有一姑母,带着我卖饼为生。”
阿月则会问:“那你从何而来?”
阿冰则回答:“西北方向,襄州而来。”
又如,一名叫阿轮的女子对于家中父母从事何业的回答是:“父母早亡,若非姨母可怜,给了我几个饼,也决计活不到今日。”
对于“从何方而来”的回答则是:“从西北方向,甘州而来。”
而阿月对老江问的问题虽略有不同,只问了从何方而来,但老江的回答是:“我从西北方向来,四处漂泊,好容易找了一老婆,可后来,老婆将一个饼让给了我,自己饿死了。”
对于老江、阿冰与阿轮,阿月仅凭着这两个问题,便不再怀疑,立刻收编。
所以,刘白想,这“饼”与“西北方向”,应该就是他们这拨人的关键暗语。
阿月很有领导力和执行力,与刘白值守的第一日,便将老江收编,又立刻给老江安排了去河道沿岸接应阿明的任务。
随后,又安排阿冰与阿轮乔装打扮返回楚都城内,寻找被抓之人的关押处。
其余人,主要任务则是寻找吃食。
刘白与阿月二人主要负责联络事宜。
第三日,阿冰及阿轮便带回了消息,阿河等人被关押在城西拍马岭集中营。
“拍马岭集中营?”刘白听到消息时,神经绷得更紧了,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在现实世界中,刘白曾去过拍马岭,那里现在是革命烈士纪念馆,许多革命烈士就牺牲在拍马岭。
虽然努力的回忆,可刘白就是记不清,烈士名单中,是否有人的名字里有一个“和”字或者“河”字。
刘白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问过阿河的名字究竟是什么,甚至都不清楚是哪个“河”字,也许他姓何,也许,他只是叫什么和。
刘白忽然有些自责。
一路走来,竟然不知道阿河的名字。
原来,朝夕相处这么久的阿河,竟然是陌生的熟识。
多么滑稽,多么可笑。
“已经……牺牲了不少同志……”阿轮红着眼说。
刘白顿时心下一沉。
阿冰见刘白神色紧张,忙宽慰道:“我们还有机会,活着的,也还有……”
“阿河呢?”刘白忙问,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傻,又忙说,“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阿河的人?”
阿冰与阿轮都摇摇头。
“我们也没能打听到具体的人员名单……”阿冰道。
阿月见刘白忧心忡忡的模样,忙拍了拍刘白的肩头,道:“小白妹子,担心也无用,我们得抓紧想办法救出他们才是。”
正说话间,老江急匆匆赶来。
“阿月,有消息了。”老江跑得急,刚一站定便双手扶住双腿,大口喘着气。
“怎么样?”众人都聚集过来问。
老江抬手示意众人稍等,待他喘过气来后,抬眼,满是欣喜,道:“阿明他……找到吴睿霖吴师长了,吴师长愿意出兵帮我们。还有……”
“那阿明呢?他可还好?”阿月关切的打断道。
老江听罢,顿了顿,说:“他……受了点儿伤。”
“哪儿受伤了?”阿月红了双眼,哽咽着问。
“妹子别担心,并无大碍,就是伤了腿,可能得在吴师长那儿休养一阵子。”老江宽慰道。
阿月听罢,强忍住泪水,平复了情绪,又问:“对了,您刚刚说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