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郭渊之罪
深夜，张寿林带着怪人来到自家宅院，不情愿的带着他参观了几乎所有房间。
然后两人回到暗房，怪人诚恳的抱着张寿林的肩膀一字一顿：
“老弟，你们家，已经变成虫窝了”。
张寿林心下了然。
怪人又在暗房四周仔仔细细查看一圈，确认这里并没有任何虫子的痕迹，自从自己踩死那只传声虫之后，就把这里布满了自己的虫群，大概是感应到同类敌意的气息，那位不知来自何方的御虫师没有再坚持往这里安插眼线。
幸亏来得是自己，不然可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张寿林需要回宅细细盘算一番。
于是在第二日诡云军带回奇笺后，张寿林便想起了香囊一事，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悄无声息的进入悟童房内，发现了这个正在酝酿中的阴谋。
再回到第二天下午，暗房内，悟童和阿甲都听完了怪人安排的“好戏”。
因为悟童的嫉妒，双方绝交，阿甲离开山上的好戏。
真是荒唐……同时又有点合理。最重要的是，悟童在此事当中毫无辩解的余地，无论如何解释，都只是自己的一面之词。
此局颇为诛心。
“可是，我最后要去哪里呢？”，阿甲对于自己剧本的结尾不是很清晰。
“去找郭渊”，怪人回答他。
“郭渊？！”，阿甲和悟童皆是一惊。
阿甲心中更是迅速乱作一团，从上次父母被害后，阿甲就一直对郭渊心怀怨恨，但又在村长的劝导下暂时改变想法——一切都等死士的招供，再来确认凶手是谁。
难道，有结果了？
阿甲看向张寿林，后者斟酌着开口：
“这件事一直在等机会告诉你，现在是时候了”
得到了村长的许可，怪人悠悠的开口：“要想理解这件事，你们需要先了解，郭渊此人”。
十五年前，临卫国一个名为奇川的小县城内。
“奇川县令郭渊，旱灾当前擅离职守，扰乱民心，罪不容诛！”，一声喊叫冲破云霄。
县衙门口迅速被前来凑热闹的民众围得密不透风。
二十分钟后，被指认罪不容诛的小小县令郭渊才慌忙从屋内走出。
为首的壮汉见到郭渊肯出面，一下子来了劲头，指着他大声喊到：
“县令郭渊！你贪污枉法，该当何罪！”，这句话激起了人群中千层浪花。
众人哄的吵作一团。
郭渊见状努力正色，命令左右将人员带入县衙，将不相干的人阻拦在外。
“诸位乡亲莫要血口喷人，律法严苛，污蔑清廉可是要坐牢的啊”，郭渊好脾气的解释，显然已经习惯了刚刚的诋毁。
“俺们老老少少，就盼着老天一场雨，可你倒好，非但无所作为，还来俺们这儿说风凉话，不骂你骂谁啊！”，一群人激动不已。
郭渊一头雾水。
“各位乡亲，我本是同乡人，我的父母亲也在庄稼地里，但没雨就是没雨，磕破头也影响不了老天爷，是不是？”，郭渊言辞恳切。
“那你凭什么咒我们！”，有人大喊，其他人纷纷附和。
“下雨是老天爷的活儿，不是我的活儿，说没有就没有，我实话实说，怎么就变成咒你们了呢？”，郭渊实在有些气急，语气不耐烦起来。
今年新上任的县令郭渊，年仅二十五岁，刚一上任就遇到了十年难遇的旱灾，除了日常的救济安抚灾民之外，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和这些人吵嘴。
“求求官老爷，赐我们些雨吧！”，台下跪倒一大片。
“这……你们应该去跪天老爷去啊”，郭渊哭笑不得，“旱灾是老天爷要你死，你来求我有什么用呢”。
台下人被郭渊此语激怒，又吵嚷了起来，很快乱作一团。
郭渊从旱灾初露苗头起，就不停的在各个郡县奔走交涉，他为灾民筹集的备灾粮钱，足足比上次旱灾多了两倍，可是依旧无法平息百姓的担忧。
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只能采取最后一个办法了……
门外来人打断了郭渊的思考，是郡守送来的书信。
郭渊看完书信后，脸色铁青。
“奇川县令郭渊办事不利，暂予夺职”。
夜间，等郭渊喝得酩酊大醉到家时，看到的是满地狼藉，还有满身脏污的父母亲。
县令被夺职的消息传开后，因为“儿子嘴巴不干净”，郭渊父母被一通羞辱，父亲当场便中风倒地，母亲只能勉力拖回家照顾。
“渊儿，一切可好？”，母亲担忧的询问。
“此次我被夺职，怕是很难再有重起之日了”，郭渊被家里的景象激地酒醒了一大半，老老实实和父母说道。
母亲听到郭渊如此之言，也一时无法承受，倒在榻上痛哭起来。
郭渊将父母亲细心安顿好，在窗台边一直坐到了天亮，下定了一个决心。
白天里他想到的最后一个解除旱灾的方法，就是调用大量库银，去别处运水。恰逢四方大旱，郭渊能想到的最便宜又便捷的水源，便是诡云国的悟雨。
只要悟雨落地，变成的普通雨水至少可以解民众一时之急。
只是现在自己被夺职，此去运水的花费怕是只能……
但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真的是在为民而想，郭渊咬牙下定决心。
几周后，郭渊带着人将悟雨从诡云国运回奇川县。
抵达的当天中午，还没等雨水运到县衙门口，随着一声惊雷，天降大雨。
就这样，奇川县的旱灾结束了。
从这以后，百姓都对新县令千恩万谢。
在郭渊奔波与诡云国路途中时，新上任的县令王佳运就以体恤百姓为名，开始组织大型的祭祀求雨集会。
终于，在第七次求雨过后不到三天，大雨倾盆而至。
“王县令体恤我民，苦劳感动上天！”，百姓对着县衙大喊。
“切莫放弃希望！”，王运也回应百姓。
“就是要相信王县令！”，大家纷纷叫好。
郭渊站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
“要我说，要是王县令早点上任，我们不会等到今天！”，一个人喊到。
“就是！看当初郭渊那个晦气的样貌，还说是老天要我们死！我看他才是活不长了！”
“他爹娘都死了，他这个不孝子还有脸活着？”
郭渊往家奔去，在家门口看到了爹娘被草草裹起来的腐烂尸体。
郭渊今年二十五岁了，爹娘由于看不到希望，等不到郭渊回家便结束了生命。
给挑水工们结算清工钱后，郭渊看着从钱引铺借来的巨额欠款凭据，陷入了沉思……
自己究竟做错什么了？
明明只是说出了真相……
但不管是百姓，还是父母，都不肯相信自己。
他们宁愿相信谎言，都不肯面对未知的现实。
“切莫放弃希望！”，王县令煽动道。
希望……
郭渊明白了，百姓一直在等的，父母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让眼前的苦难被终结，而是在当下能看到终结苦难希望。
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的苦心，是因为自己夺走了他们的美梦。
希望多么重要，只要能够怀着希望生活，就算是下一秒会死去，人也会面带微笑。
郭渊明白了这世间最深刻的道理。
学会给人希望，哪怕是谎言，就能站稳高位。
多年后，一个名叫郭渊的说客以一己之力游走四方，最后力排众议，一手建立了临卫盟。
在当年的祭祀典礼上，发生了一件震撼众人的神迹——天元落泪。
由此开始，天下祭祀天元之风便盛行无阻，郭渊也一路成为了天下主君。
直到天元传人降世。
阿甲的到来让郭渊措手不及，却也满怀期待。只是这个被众人追捧为天元传人的少年，竟是从诡云国出现。倘若将来真的解了民间心腹大患，恐怕早晚要取代自己的位置。
郭渊需要一个理由，能把他带到自己身边。
在天元祭典上，当阿甲打出那句“我不是天元传人”之时，郭渊攥紧了拳头，他不全是愤怒，更多的是对这个仿若当初的自己的少年，感到憎恨。
为了避免这份天真毁掉少年自己，郭渊决定派人送给少年一个礼物。
死士的任务原本就只是杀死少年双亲，不许伤害少年。他要让阿甲尝到当初自己的痛苦，然后让他明白，让世人保持希望，是多么重要。
然后就是将他带到自己身边。诡云国多得是地鬼，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天元传人放心成长呢？在得知鸢尾香囊的存在后，郭渊便亲手策划了一次袭击。而且这次袭击，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替罪羊。
郭渊满意的看着自己布下的局。天元传人再次遇袭，诡云国大家之子暗中操纵的消息一旦传遍天下，将阿甲接来自己府内便如同顺水推舟，唾手可得。
至于杀亲之仇，死士绝不会透露半字，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说到底，我郭渊有什么罪呢？
郭渊之罪，皆为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