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黄粱
混沌的意识让冉清岁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来回徘徊。
“不要…不要…回来……”
声声呓语惊醒了裴渐微。
望着额头冒着细汗，眉头紧蹙，不断说着梦话的冉清岁，裴渐微赶紧唤道：
“清岁，清岁，快醒醒。”
几声之后，冉清岁倏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才那个噩梦的余悸。
待缓过神，裴渐微的关心之言才慢慢被传输到耳朵，“清岁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被这样一问，梦里那些可怕的事情渐渐在脑海里清晰。
冉清岁脸上仅有的血色又褪了下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以回答裴渐微。
望着眼底尽是恐惧的冉清岁，裴渐微泛起一阵心疼。
他从冉清岁的怀里出来，转而换他去抱着冉清岁，一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冉清岁，温柔安慰道：“没事，别怕，有我在呢，我说了，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冉清岁缓缓将视线对上裴渐微的眼睛。
没有最初傻傻的稚嫩，也没有恢复神智后那段日子的傲然。
有的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柔情怜爱。
忽地，冉清岁想起梦里面裴渐微为了自己最后葬身火海，心低随时深处竟生出几分害怕。
徐知宴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借蛊毒案扳倒荣王府以帮助三皇子宋怀玉获得储君之位。
而他现在是受了徐知宴的计划，所以，也算是荣王府的叛徒了。
若最后，三皇子当真成功当上太子，荣王府败落，裴渐微…又会是什么下场？
被流放？被贬为奴？还是直接会…会死呢？
死？
忽地，冉清岁瞳孔一怔，好似这个字已经和梦里那个火光冲天的场景融为一体，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里重演。
感受到冉清岁的手忽捏紧自己的衣服，裴渐微以为冉清岁还没有从恐惧里出来，于是更加柔声细语地说道：
“没事的，我在你身边的。”
安慰的话撞得冉清岁心上一揪。
他紧闭双眼，破天荒地依偎在裴渐微怀里，脑袋靠在他胸口处。
感受着那里传来的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冉清岁愈发难以舒眉。
“裴渐微。”
冉清岁忽开口说话，声音很小，好似疲惫不堪在强撑意识那般。
“我在呢。”
裴渐应了一声，随后等着冉清岁继续说。
现在这个氛围，他很喜欢，因为这是第一次 两人都在清醒的情况下，彼此依靠。
这般和谐，又这般美好，若能让他许个愿望，必是想和冉清岁永如此刻。
没有争吵，没有躲避，也没有对自己的恐惧。
想到这，裴渐微不禁又用了几分力，将人圈在怀里，脸靠在冉清岁的头上，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温情。
原来，我这么喜欢他。
冉清岁闭着眼，随着那有节奏跳动的心，缓缓道：“如果有一天，遇到什么危险了，你更爱你自己一点，好不好？”
不用管我，更不用救我。
因为那危险背后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我。
裴渐微先一愣，因为没想到冉清岁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理解到冉清岁话里的意思，恢复柔情，一指轻点了一下冉清岁的鼻子，笑道：“瞎说什么呢？”
下一秒想到，冉清岁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噩梦的缘故，才和他说这些话。
于是有意打趣道：“是不是方才做梦，梦见我出事了，你担心我——”
话未说完，裴渐微就被冉清岁的手指抵住嘴。
冉清岁承认，确实是因为方才的梦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想到徐知宴的计划，觉得愧疚这样喜欢自己的裴渐微。
可刚刚这一举动，让裴渐微打定觉得，冉清岁就是在担心自己，就是害怕自己出事。
对于他来说，这明明是件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何，眼眸却还是发烫。
一滴热泪在不知不觉之中，滴落在冉清岁的手上。
其实他刚刚也在做梦，一个噩梦。
梦见冉清岁不要他，要徐知宴。
梦见冉清岁消失于大雾，他遍寻不见。
冉清岁的手被这滴泪弄的一颤，视线聚焦上裴渐微的脸，本欲询问他怎么了，却先一步被裴渐微吻住。
时间不长，却也能从中感受到温柔。
裴渐微离唇，却闭着眼睛，依旧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睁眼的话，看不清冉清岁的。
就像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是虚无，什么是真实。
害怕刚才的梦是真，而此刻的场景才是虚无。
若是如此，做梦的是他，不愿醒的也是他。
最后到头来，不过“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罢了。
“裴渐微，你就是个混蛋。”
这声低骂，出自裴渐微本人。
“求求你了…不要离开……”
卑微，恳求，低头。
若是放在以前，这些词语从不可能出现在裴渐微身上。
那个傲娇的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无人会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可是现在，因为冉清岁，他变得不像他，变得比病时更病。
他变得太快了，快得无法解释，快得无人理解。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皆没有再说话。
外面的风停了，屋内的烛也燃尽了。
忽然，裴渐微腰上环上一双手。
冉清岁挪着身子往裴渐微怀里靠去，算是对裴渐微的回应。
对裴渐微好一点，就算做为自己赎罪吧。
——
三日后是除夕，皇帝派人了荣王府通知，让王府众人于那日进宫赴宴，并送来届时要穿的衣物。
送走传旨的公公，众人拿着各自的衣物回小院。
裴渐微两手抱着属于他和冉清岁的，一路傻笑，在外人看来，真的就和以前一般无二。
冉清岁心中有愧，故对裴渐微不似以前那般排斥，二人有说有笑，倒也和谐。
路上，他们遇到了同样回屋子的裴文礼。
“大哥。”
裴文礼先叫了一声，随后跑到裴渐微面前，“大哥，我今天给你留了糖葫芦，两根！”
说着，裴文礼抽出一只手比了一个二。
他说的很自豪，仿若是在告诉裴渐微他留了两根糖葫芦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其实裴文礼以前也不敢和裴渐微说话的，那时候作为嫡子，又是世子的裴渐微，虽不会对两兄弟说什么重话，但心里也是有些不喜欢他们的。
所以，三兄弟基本都不会说话。
直到裴渐微大病痴傻，变得平易近人，才第一次真正和他这个大哥有接触。
裴文礼性格是比较活泼的，只是迫于裴世锦和柳氏的威严，平日里看起来才唯唯诺诺，实际上也是个关不住的疯兔子，给他一点土，都能造半天。
裴渐微现在虽然恢复，但那两年里和裴文礼的时光，已经让他对这个弟弟有了感情，所以当裴文礼和他像以前那样，用着属于两人的幼稚伎俩打招呼，他并不觉得排斥。
裴渐微做出一副激动的模样，回答道：“真的吗真的吗！那我要给娘子一个！”
自从喜欢上冉清岁以后，裴渐微装傻越来越不会觉得尴尬，反而让他有一种错觉，这才该是他的模样。
裴文礼哈哈笑着，道：“那是当然了，我就是给小嫂嫂准备的一个。”
被提到的冉清岁微微一笑，道：“谢谢。”
裴文礼头一歪：“才不要，小嫂嫂别和我客气。”
“对啊，嫂子千万不要客气，莫若被人看了去，还说是王府那你当了外人呢。”
裴文杰漫步而来，依旧一笑春风，看起来实在无害。
只是方才还说笑的三人顿时间都僵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