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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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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满一桌子的菜,有红烧肉、糖醋排骨、人参鸡汤、开水白菜、凉拌金针、蒜蓉茄子、双椒豆腐、特制的三种果茶外加四盘精致的糕点,每道菜上都无一例外的供着三柱香。

    “好吃!太好吃了!妹妹,你这厨艺都可以开菜馆了!生意绝对火爆!”

    舞姬兴奋的吸食着菜肴上的缕缕香火,将每一道菜上的香火都吸食了一遍才满足的躺在贵妃榻上。

    “做鬼的唯一好处就是吃再多也不怕发胖。”

    “噗——”一旁的叶云舒掩嘴后宠溺一笑。

    “哎?别笑啊,我是认真的。”

    “是是是,不笑不笑。”叶云舒没有收敛脸上的笑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去看看宫主,做饭的时候我想了想,大概知道怎么把她唤醒了。”

    舞姬一下子从贵妃榻上跃起,拍着叶云舒的肩膀夸赞:“我妹妹就是聪明,走,咱们这就去找她。”

    正说着,叶云舒见舞姬忽然指向了侧方的楼梯,她闻到空气中有玫瑰的花香传来沁人心脾,转头望去,朱赤楼梯上正走下一位银发狐耳的女子,粉衣笼罩着曼妙的身姿,身后有八条长尾摇曳,宛若白洁盛放的清莲。

    叶云舒眨眼间便被魅惑,一双眸子死死望着她,她如狐狸一般用四肢着地,从栏杆上跃下来,之前的美感瞬间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叶云舒一下子从魅惑中回过神,连忙默念了一遍《清心咒》。

    “呸呸呸,略略略,坏,难吃。”

    这些食物的外表虽然色香皆在,但被舞姬吃过后就变了味,活物吃去自然觉得难以下咽。

    叶云舒拿起自己的果茶,给她倒了杯水漱口。

    貌美的女子喝了茶,嘴里不见酸苦味,一下躺在地上学着人间孩童的模样在地上撒泼打滚:“饿饿!”

    叶云舒:“……”

    舞姬带着歉意的笑着,有些忐忑:“呃,妹妹,她进幻境之后,我告诉她,她是老板养的那个傻小子……就地窖那个……你,你记得他吧。”

    叶云舒面无表情,点头“嗯”了一声,弯腰将撒泼打滚的宫主抱了起来:“厨房还有剩饭。”

    “好!”宫主兴奋的高高举起双手,在叶云舒怀里晃着两条白嫩的双腿,话音却充满童气。

    舞姬正要跟上,叶云舒转头对她笑着:“姐姐,不要浪费食物噢。”

    “……好。”舞姬明白叶云舒不想让她跟去。

    叶云舒在厨房给宫主盛了一碗白饭,上面覆盖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两盘素菜和点心。

    忙完之后端坐在她对面,小傻子嘴里塞满了食物,像是松鼠一般鼓着双腮,话音辨别不出在对她说些什么:“形溪系呜。”

    见叶云舒不回话,她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囫跄吞枣般草草将食物全咽了进去,一下子吃太多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拍着自己的胸口,连忙接过叶云舒风轻云淡递来的水,全部喝下之后才将食物全部咽下去。

    “新新我想你!”她大声的喊出了这句话,随后脸色潮红的低下头去不敢看眼前盯着她的叶云舒。

    良久之后她才听到她的回答。

    “噢。”

    她依旧低着头等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等着她说她也想她的话。

    但她没有等到。

    “吃饱没?”

    她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眼前冰凉的女孩,她的双眸满是陌生的情绪,她忽然觉得很委屈大哭起来:“新新不想我!呜呜呜——新新不想我!”

    叶云舒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听着她的声音从大变小,直到只剩下低低抽噎。

    “新新我想你,我想见你,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在地窖,不让他们来,我不想你被他们抢走欺负。”

    平静的外表下,叶云舒的内心世界早已波涛汹涌,电闪雷鸣,放眼望去的黑暗轻易吞噬着那仅剩的一丝光明,她依旧声音冷漠,仿若远古寒武纪再临:“新妹早就死了。”

    “她没死!你就是她,你跟她长得一样!”

    “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就是一样的!”

    叶云舒冰冷的双眸低头注视着手臂,拳头紧紧握着,青筋暴起,压着滔天恨意没再回她的话。

    “新新是不是还在气地窖里的事,我……”

    叶云舒修长的眼睫微微一颤,随后闭上眼眸掩盖情绪后重新抬起,这个恶魔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动手杀了她,将她皮囊下的他也一并消除,用世间最狠毒的方式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云舒一直默念着《清心咒》此时竟快控制住要暴走的自己,她急急喊出一句:“狐白玉!半济说他爱你!”

    “我真心想跟你交……”

    童音的话在她喊出话后,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便戛然而止,四周猛得静下来,静得可怕。

    咔嚓!

    一声茶壶摔在地上,碎片飞溅,滚烫的水蔓延开来,流淌进她的脚下,灼烧着白皙的脚掌。

    叶云舒怒气未消,正要掀烂桌子,看到上面的饭菜还没吃完,急急收了手起身将身下的椅子踹开,看着它撞在墙上碎成木屑,可丝毫没有降低心中的恨和怒。

    滚烫的茶水在脚下如万蚁啃食,垂眸看去,清澈的茶水面照映着她这张普普通通连清秀都称不上的脸。

    “明明就不一样。”

    好在也不一样。

    她没忘记自己最初的样貌,她没忘记自己曾经有多美。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因为长得好看,常常受到哥哥的爱护爹爹的宠溺,即便是看不惯自己娘亲的大夫人也会对她和颜悦色的讲话,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会亲昵的给她好吃的,妹妹喜欢装扮她给她编着奇怪的造型。

    后来她恃宠而骄,犯了一件天大的错。

    她做了一件不该多管,不该多问的事,从此自云端跌落,跌进地狱再也爬不出来,任地狱里的恶魔玷污撕咬,再也逃避不开恶魔的纠缠……

    她一开始被卖进芳溯院时,顶着那张世间难寻的美貌在芳溯院过得很好,大家有意无意都会宠着她,没过几天,他来了,那个穿着黑衣长袍,满身散发着戾气的人。

    他对她又打又骂,脸上满是青紫乌肿的她再也不漂亮了,老板怕她就此毁容,想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好过头的办法——让她跟生一堆女儿。

    没来得及养伤的她被送到了一个格外肮脏的地窖,里面关着一个人,那人满身污泥,她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分辨不出他是男还是女。

    老板将她推在他身边,恶狠狠的说着几句话威胁的话,她害怕极了,乖乖按照他的话,手无寸铁的攻向眼前肮脏的人。

    两军对峙打得不可,老板看得血脉偾张时推开卸甲投降的人,掀掉军师服换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绝世宝甲亲自冲锋陷阵,他骁勇善战,善用手下强兵利刃,手中一把长戟被擦得削铁如泥,整把长戟有她的小腿那么粗,上面攀着血色赤龙格外吓人。

    狭窄的关口前,那扇只允许小人国觐见的通道显然无法通过那如巨人般高大的身躯,如钢铁般坚硬的长戟。

    而这位粗犷蛮横的将军显然能打破常理,无视一切规则的束缚。

    只见他粗糙的两只手毫不费力的抬起了整个小人国,比她手臂还粗的两指探进往来必经的关口,他使出全身的蛮力往外撕拉常年攻战的脆弱关口,整个国家都为之颤抖,如地震海啸来临之前的警告。

    似乎预感会发生什么,即将被卷入死战的娇小将军止不住的哀鸣啼哭,声音在夜晚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却因人人畏惧那个强大的巨人没有一个敢来支援。

    关口大破,士兵在那粗壮的五指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在揉捏之下很快爆血,这一次的损坏比任何一次来得都要严峻不堪。

    巨人骑上战马手持长戟,威风凛凛之下攻入关口,长戟太过粗大,前端被卡进小人国的关口,巨人不屑退出来,退到很远的位置。

    正当小将军以为退兵之时,巨人驾着快马冲刺而来,紧握长戟势如破竹,说时迟那时快,长戟狠狠撞进狭窄的关口,长驱直入下整个小人国都险些被掀翻,小人国的国民发出一声声哀嚎,紧紧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来稳住身子不被掀飞出去,每个人心中只希望战事早点结束。

    血花喷溅,关口扩展到比平时大十倍的入口,但对粗戟来说小人国的关口还是太紧,险些将它折断。

    巨人见到长戟进入关口得到前所未有的鼓舞,他死命的捏着那两个小山丘,撕咬着整片大地,他不知道什么是温柔,长戟在关口拼尽全力进行厮杀冲刺,直杀到小人国城门下,长戟被巨人瞬间拔出,发出震撼巨响,随后是紧接而来的前后进攻……

    有一天,小人国被黑衣恶魔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偷偷尾随追踪,看到在地窖里的狼烟纷争,两位巨人手持长戟进攻小人国的一幕。

    然后小人国被欺负得更狠了,被打得更狠了,小小的将军实在忍受不了三重打击,提出抗议后反而加重了惩罚,小将军的食物没有了,很饿,很累,很疼……

    她还要学跳舞,学琴棋书画,还要学各种乐器礼仪,只要她学慢了,学不会了,都会招来一顿毒打……

    她真的受不了了。

    她病了,很重的病,没人愿意花钱给她请大夫,只将她往地窖里一扔,谁都不让见,疼痛被加重后,在里面经历了什么,被关了几天她都不记得。

    醒来的时候她被挂在天上,挂在高空,下面是看不到地面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她瞬间摔了下去,脸撞得生疼生疼,尖锐的石头刺进紧闭的眼帘,眼珠被刺烂失去了知觉,她无力的挣扎出来,她想爬上看不到光的深渊,也想直接摔下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但深渊下面的风将她吹到天上,被绳子牵着又挂在了空中,血流着,脸疼着。

    她后悔呀,后悔多管闲事,后悔没有好好听话,后悔来到芳溯院,后悔以前任性妄为有恃无恐,她想回去,回到最初,回去之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不怄气的去求自己的爹爹不要赶自己出来。

    她真的怕啊,铭心刻骨的怕。

    她怕死,又怕生。

    后来,她失去意识……然后……

    然后她醒了,铜镜里一张陌生的脸,一具陌生的身子被黑衣噩梦兴奋按倒在地上,小将军穿着新的战甲与敌人厮杀。

    ……

    ……

    “喂!新妹!”

    狐白玉叫了叶云舒好几声,见她不回神,忍无可忍的晃了晃她的手,支撑着叶云舒额头的手被她打到一旁。

    青袖遮掩的脸映入眼前,仿佛世间所有的怨恨与戾气此时都汇聚在她眼中,滚烫的泪珠落在自己的手上,狐白玉吓了一跳,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干,干嘛?本宫也没招惹你吧!”

    叶云舒回神,控制住泄露出来的那一丝怨恨和戾气擦去自己的泪水:“既然宫主找回自己,请想个法子唤醒长老和其它三位弟子。”

    叶云舒起身要走,被狐白玉拉住手,她回眸看着她扭捏作态,神情不自然。

    她明白她想问什么:“宫主见谅,刚刚那句话是为了唤醒你的借口。”

    “你!你就不会说‘他确实说过’吗!你骗都骗了,再骗我一次能怎样啊!”

    “不该存在的念想早日断掉是好事。”

    “本宫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啊!”

    “救你本是任务不必言谢。”

    “臭丫头,当了峰主,学了法术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本宫现在就吃了你!”

    狐白玉赌气的变回原型,跟云卷差不多大的白色狐狸,张着尖牙利爪扑咬上来,叶云舒站在原地紧紧缩着身子没有躲,从脖子周围被她撕咬下一块皮肉,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叶云舒此时已经麻木,如同一棵早已被蚂蚁蚕食殆尽的朽木,倒在地上都未发出任何声音。

    狐白天连忙吐掉嘴里血淋淋的皮肉,变回粉衣美人后赶紧上前查看叶云舒的状态。

    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叶云舒空洞的眼神如死水一般寂静,没有任何光泽,唯有眼泪仿佛泄闸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流着,狐白玉吓得赶忙封住她的几处穴道。

    叶云舒被困在记忆里找不到出路,在黑暗中摸爬滚打良久才回过神,虚弱的躺在她怀里,望着上方神情紧张的女子,有气无力的咳了几声,告诉她自己还没死,不用担心。

    “你你为,为什么……为什么不躲!你傻不傻!”

    叶云舒仿佛随时会破碎的瓷器,娇弱的叹气时狐白玉都怕她就这样死在她怀里。

    “被你杀也挺好,毕竟我也算是害死半济的凶手,你能替他报仇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后面的话叶云舒没有听进去,一阵眩晕袭来,她便闭上了眼睡了过去,前几日一直在奋战,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下他走了,终于有机会睡觉了。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一如往常般无数的手在梦里汇聚成黑色海浪,她不断的跑着,跑了很久很久,前路黑暗却延绵不绝,后面黑浪紧追不放,她没有休息的时候,也不敢休息,很累很累,她想休息,却没办法停下双脚。

    过了好久好久,她累哭了,大喊着,辱骂着……无数的人出现在她身侧,她看到了老板脚下哭闹不止的女孩。她挥手去打老板想把女孩救出来,但幻影一下便消失了。

    她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少女将她推出门外,看到虚幻的影子将她踢下山,看到一个黑影打着另一个黑影。

    她本能的不想去看这些,也愿意去想这些。

    她早已不记得自己最初的名字,甚至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忘记了爹娘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家人的长相。

    哪怕上一世遇到过,她也很快在那个繁花盛开的院子里,将他们封存在黑暗的匣子,逐渐在漫长的等死中将他们一个一个遗忘。

    他们的存在,是她最想忘记的。

    然后她成功忘记了他们。

    那些幻影消失后,她看到黑暗里,模糊不清的幻影被蒙着眼,被封着耳,娇小的幻影偷偷推开小黑屋的门,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关掉了束缚在他身上的装置……

    “不要管!”

    她伸手想去阻止她,却猛得睁开双眸,一阵清风拂过鲜红床幔随风舞动,梅花镂空窗外飞来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停在树枝丛间,斑驳的阳光透过层层绿叶挥洒在她苍白的手上,冰凉刺骨的手迟钝的感知温热的存在。

    收回高举在半空的手,梦里发生的一切又变得虚无破碎,烟消云散,最后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

    “修士做噩梦可不是好兆头。”狐白玉边说边将叶云舒蹬掉的被子放回床上,重新坐回椅子整理着自己有点褶皱的衣袖:“说说看,本宫给你解解。”

    “多谢宫主好意,我早已习惯,不必解。”

    叶云舒重新闭上双眸,想来刚刚说的梦话被她听去了。

    “早已习惯……若是常常做这噩梦,那可是心结,心结易结不易解,执念成殇是会入魔的。”

    叶云舒面上风轻云淡:“到时就有劳宫主替这世间解决一个大魔头了。”

    “凭你?大魔头?”狐白玉掩嘴大笑起来,将自己的心里话毫不客气说了出来:“做着同一个噩梦都没在一年内入魔的修士,怎么想也不可能变成大魔头吧,哈哈哈哈。”

    叶云舒也自嘲的笑了两声:“说得也是,一旦入魔,同门师兄弟都会为门派清除恶孽。”

    “……哼,跟你聊天真令人生气。”狐白玉站起身:“你既然没事了,本宫就去收了那红衣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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