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名单
叶云舒听到她说的话，立即睁开双眼，不顾肩上的伤，下床挡在门口拦住她：“宫主！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请交由我来处置……”
啪！
叶云舒话没说完，苍白胜雪的脸颊被狠狠打出一个的巴掌红印。
狐白玉翻袖收手，怒道：“你可知她杀了多少人！你怎么处置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叶云舒认真回道：“死去那些人的家人后代，我会一一找到妥善安置，用我自己攒下的钱对他们进行补偿，若有其它生存需求我也会竭尽全力满足他们，尽我所能补偿舞姬对他们的伤害。”
“够了！茫茫人海你怎么找！”狐白玉皱着眉怒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身无分文，这些年你攒的钱都捐给贫困地区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将那些卖掉的水果蔬菜钱，峰主的月奉等等一点都不剩的救济给贫苦的人，两百多年来皆是如此，身上最后的一千烙钡在那天给了骆寒川。
除了夏半庭的烙钡外，无论是她的乾坤袖还是整个清修峰，都不可能再找出一分烙钡。
狐白玉缓下神情：“你在人间救济那么多，本宫偷跑……咳，本宫自有法子知道……干，干嘛？你这什么表情！你以为本宫在监视你吗？哼！本宫才没那么无聊！”
叶云舒立即跪在狐白玉面前，吓得她立即炸毛往后退去：“哎哎哎！你，你这是干嘛！本宫，本宫……”
“宫主！你若不信，我可对誓言之柱发誓，一定妥善安置被舞姬伤害过的人和家庭，请宫主将舞姬交由我来处理！”
说完之后，叶云舒不顾形象的向狐白玉磕着头，肩膀渗出的血染红了整个绷带。
“你，你这是何必啊，她已经死了，你，你好歹也是一峰之主，岂能随便为了一只鬼就……”
“我能遇到半济，遇到你，遇到大师姐，遇到师尊，坐上峰主一位的前提是有她在一旁为我遮风挡雨，支撑着我走过荆棘丛林，如今她做错了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去帮她赎罪！不求她能得到众人的原谅，只求尽我力量帮她清除身上的一些罪孽，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我只想让她走得安心一些，让受到伤害的人和家得到补偿……求求宫主放过她的魂魄，只当是我叶云舒欠宫主人情，若日后需要，我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狐白玉松开拳头，眉头舒展：“你不必发誓，这世间好人多，但坏人也不少，为这种没有边际的事发誓，只会被无法满足需求的无赖束缚并加以利用；你向他们赎罪时做到无愧于心不伤天害理便可；但若你做得不到位，本宫会作为监工第一个处置你。”
“多谢宫主！”叶云舒欣喜万分的又磕了三个头。
“行了行了，别磕了，本宫只是看你傻头傻脑一根筋感到不爽而已，才不是提点你。”狐白玉侧头冷哼一声：“看在你来救本宫及几位长老的份上，本宫大度就不追究那红衣厉鬼，你也不必觉得自己欠本宫什么，本宫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狐狸。”
“多谢宫主。”
“封印中的这些人你得好好将他们救出去，不然本宫只能灭了那厉鬼，强制带他们离开。”
“是。”
“本宫的那位长老和三位弟子实在废物，托给你唤醒了，本宫乏了，起身出去吧。”
叶云舒行了一礼，推门便见舞姬在外面站着等候，她从屋里走出来轻轻关上门，盈盈握着她的手往楼下走，神情故作轻松。
“哎呀，瞧我这记性，忘记你现在无法拿笔了，这样，你说我写，将受害者的姓名，地址以及家中人口，所需所求说于我听，我且记在纸上，呃，若是没有所需所求那就跳过即可。”
“新，新妹，对不起，我，我给你添麻烦了……”房间里的话，一句不落的她全都听进去了。
“好姐姐，你可把我当成妹妹就不要说这种话，我没有觉得姐姐给我添了麻烦，能见到姐姐，能帮到姐姐一点点我就很开心了。”
舞姬望着憔悴的叶云舒，若是能感受到心脏的疼痛，她此时一定会更心疼眼前这个濒临破碎的人。
“那你可要答应姐姐，若是累了，放弃也没问题的，我希望妹妹你能放下过去，从阴影中走出来，真正从心里感到开心和幸福。”
“……姐姐放心，我没事。”
舞姬想紧紧抱着她，想安慰她，想告诉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想让她看开一点……可她自己都做不到看开二字，这个比自己都凄惨百倍的人又怎么做得到呢。
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打扰妹妹，默默在后面支撑着她，不让她倒下来，不让她放弃自己。
叶云舒从乾坤袖内拿出纸张放在桌子上，无视肩膀散发到四肢百骸的疼痛端坐在椅子上，眸中依旧温和，话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掩盖什么的轻松：“准备好啦，开始吧。”
“第一个人叫方程，是一位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临安镇唯一的秀才，全村人砸锅卖铁才给他凑齐了念书的烙钡，本该前途无量，不曾想误入我这幻境，白白失了性命……”
舞姬垂眸注视着身前人的反应，她只安静端坐在椅子上听着，对此没有任何打抱不平的话，也没有出言抚慰的话。
在刚才要说这些情报的时候，自己一直在提心吊胆着，甚至过于担心而忽视了她此时血淋淋的肩膀，没有在第一时间询问她需不需要休息几天等伤好了再写这些，甚至没有问一句她这伤是怎么回事。
很害怕这唯一的家人听到这些事情会不会对自己的印象变差，认为她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平白害了无辜人的生命……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表面人畜无害实际上内心肮脏无比的人，会不会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在自导自演，在装可怜在博得同情？
没有批判也没有安慰时她真的松了一口气，比起斥责或是安慰，宁愿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不站到受害者和加害者的任何一方。
眼前的人好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然真的好难堪……
叶云舒低垂着双眸，提笔间数道残影闪过，白纸整齐排列着瘦劲有神的黑色字体，其笔画纤细爽利气势如虹，竹撇兰捺间仿若有典雅美人端坐于前，可见其书法功力深厚，已不是旁人易于仿造。
“第二位叫蓉兰，也居住在临安镇，家中有三个孩子，家里丈夫常常打她，从家里跑了出来。”
临安镇距离芳溯院很近，幻境中有两成是附近村落的人，一开始进入幻境里的人很多，村民发现这里可疑后，就将此地列为禁区，渐渐进来的人就少了。
剩下三成是芳溯院以前的常客，他们来自四海八荒，有仗剑天涯的侠客，有书卷气的诗人，有聚众闹事的地痞流氓，有慕名而来的富家子弟……
加上现在还未离开幻境的25位民众，这两百多年来共有72人进入这个幻境，其中造成死亡47人。
“新妹……”舞姬想说些什么，可不知道怎么开口，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仅仅叫了叶云舒的花名。
叶云舒写下最后一个字，将四沓纸全部放回乾坤袖里，侧眸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芳溯院外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漆黑一片，房间里只有她刚点燃不久的烛灯在亮着。
她回过双眸望向身旁低着头，紧握着自己衣裙的舞姬，她明白她在想什么，起身将她揽进怀中，用轻柔的话音安抚着她：“姐姐，你永远不用担心我在知道这些后会厌恶你。”
“可是，可是我做了好多坏事，我害了好多人好多人，我真的好厌恶现在的自己，可我又好怕死，我不想消失，苟延残喘也好，痛不欲生也罢，我真的不想消失……我不想再死一次，我，我真不想……新妹，对不起，我，我太懦弱了，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我明白……”
她又何尝不厌恶自己，仅仅为了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骆寒川，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前世灭掉宗门的变态，甚至被他的实力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她自己也很弱，弱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很怕前世的事重演一次……她甚至将他放回外门……当时的自己太冲动了，没有考虑好后果便留在这里一百年，若是那变态在这一期间危害天穹山……
不敢想……
可自己还是将他放出了幻境只愿换得在幻境里的片刻安宁，这样想来自己何尝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一个从未有过半点进步的废物，一个只想逃避责任的人！
……夏半庭年仅不到二十便已到金丹中期，很快就能超越自己这个在金丹后期停留快百年的师尊……这点微末道行真的谁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在变态手中保护天穹山？
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除了天穹山，什么也没了，若是再被他毁掉……
不！不行！
绝对要阻止他！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再让她毁掉自己剩下的东西！
必须重新想办法！
必须抛弃之前的一切构想，抛弃自己残留的善良和冷傲，不惜一切代价将他铲除！！
杀掉他！
对！没错！杀掉他才能保护天穹山！
就连骆寒川也杀掉！
他们两个都得死！
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堕入魔道也要杀掉他们！
谁都别想活！
谁都别想活！！
叶云舒不受控制的这样想着，脑海中全是将骆寒川杀掉的影像，杀气不断地被自己释放出来，她控制不住内心的黑暗向四周蔓延，如黑浪席卷奔向那个洁白又肮脏的自己。
“新，新妹……”
舞姬察觉到满含怨怒的杀气，吓得浑身打着寒颤。
叶云舒闭上杀气腾腾的双眸，浑身的杀气被强压到心底深处的黑匣，用锁链死死捆着，在千百张符箓的制衡下，她在黑暗找了很久，才找回星点那么小的白色碎片，再次睁开双眸，所有的负面情绪被打压下去。
“对不起，姐姐，我……”
叶云舒连忙松开怀中被吓到的舞姬，慌乱的抬手去帮她擦眼泪，手指却从她的脸颊穿过，触碰在虚无的空气，她失落的收回手，无力的缓缓将它放下。
“……我不是对你的杀气，我只是想起一个十分厌恶的人……我没想伤害姐姐……别哭好不好，我心疼……”
叶云舒看着她哭，自己也想哭，想紧紧将她抱进怀里，真正的抱进怀里，而不是仅仅像是抱进怀里。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我明白……”
舞姬擦着自己的眼泪，可是她就是止不住，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舞姬望着叶云舒：“新妹，你，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恨谁，他！那个黑衣公子……就是成天欺负你的那个！他这两百年来都没死！他就是那个叫骆寒川的，他附在他身上，我能看到他的魂儿！”
叶云舒握紧了双拳：“我知道……看到那个残魂跟他融到一块时，我就知道了。”
“他跟你有仇，他在报复你！”舞姬死死盯着叶云舒惊讶的双眸；“他进入幻境的时候，我，我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东西！”
叶云舒不明白了：“我不记得我有得罪他的地方，在芳溯院一直是他欺负我，姐姐你是知道的。”
“那是在你来芳溯院之前的事！你必须自己想起来！”
叶云舒听得头皮发麻：“我真的不记得了。”
芳溯院的记忆和洞穴的记忆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她在里面吃过太多的苦，想忘也忘不掉。
“我跟你说是说不明白的，你得自己去查，去找你爹，问你的姐姐！你得回你自己家一趟！不要忘记小黑屋里的人！他很重要！”
“姐，姐姐……”
“你想杀他，我知道我知道，你能杀掉他！有办法的……是，是他……是他！”舞姬双手颤抖着指向叶云舒的身后：“是他！他，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