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起名
小云舒虚弱的晕了过去，再次睁眼，入眼的是坐在床旁看书的青衣男子。
第一眼看到他，小云舒还以为老板养的那株兰花变成了人，被不知名的画师用毛笔勾勒进了画里。
“你终于醒了。”
画中人竟然说话了！
小云舒震惊的从床上弹起上身，仔细看去才发现他是活生生的人。
“你，你是神仙？还是……画中人？”
青衣男子：“我是半济的友人，名为夏尊。”
听到半济的名字，小云舒顿时心脏堵得发疼，呼吸变得极为困难，还没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哇啊————”
屋内响起小云舒压抑的哭声，随着呜咽声的不断，她再也不掩饰的放声大哭起来。
若当时她听白狐的话，没有说要扣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就像那个女孩说的一样，全怪自己不好。
她总是给人添麻烦！
“嘭！”
小云舒恨极了自己，心头一横，狠狠撞在石墙，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一旁的夏尊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她竟撞墙上寻死！
他连忙起身将手放在了她的鼻前，微弱的气息传到指间，夏尊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防她再寻死，夏尊在她周围布下结界。
小云舒半夜醒来，撞不到墙，改成撞结界，一连撞了五次没事后她一拳打在自己的鼻子，把自己揍晕过去。
夏尊心情复杂的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为了防止她继续想不开，夏尊在床旁守了一夜。
见小云舒睁眼的下一瞬，还未起身，夏尊手疾眼快，在她额头贴了一张禁锢符，短短不到眨眼功夫就封住了她的动作。
忙完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里。
“你先听我说几句。”
小云舒挣扎数次无果，最终放弃。
她已经决定离开没遇到一件好事的人间。
无所谓他说什么。
“这里原是半济的家，后来他云游四海就空了，如今他将这座宅院转送给你……”
夏尊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房契等文书。
“文书方面我已办理好，地契也在这，你放心住下即可。花销方面也不必忧心，在你嫁人之前都会由我出资支助。”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我一起去扣阍？”
小云舒始终不解，问了一句。
“谁会带一个小屁孩去扣阍？”
“再说了你一没家，二没天赋，三没武功，连牙都没长齐，你跟着任何一队都是拖累和找死。”
夏尊一针见血，毫不客气的揭露真相。
“与其让你送死，不如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安置。”
小云舒：“……”
“照我看你既然获得了自由，就好好活着，从今天开始，忘记之前的所有事，重新开始！”
小云舒：“……”
“既然重新开始，那我就给你重新起个名字。”
夏尊也不管小云舒有没有听，托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良久，垂眸间看到自己的书上写着一段：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夏尊了然：“既然你是半济救的人，那我便取他的姓为你命名，你可有异议？”
小云舒：“……”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我觉得这五个名字最为好听：宠惊、看庭、前花、去意和漫卷，你喜欢哪个？”
小云舒：“……”
“我觉得看庭就很不错。”
夏尊对看庭这个名字十分满意，连连称赞。
“以后我有个小孩，就取其中的‘庭’字，到时让你们结拜成姐弟或者姐妹。”
“等你长大若不想嫁人，到时我要成亲有了儿子，我就让他给你养老送终；女儿的话，你们就携手云游四海，做一对逍遥金兰。”
“嗯嗯，甚好甚好。我果然才华横溢，三句话就把你的一生给安排好了，我看就这样办吧。”
小云舒：“……”
“半济姓叶，给你取名为看庭。”
“叶看庭，你觉得如何？”
小云舒：“……”
见小云舒始终不回话，夏尊挠了挠头，拿过书放到小云舒眼前。
“你来看看，喜欢哪个字。”
“你若不起名，那我以后可就叫你叶看庭了。”
“而且有我监督，你想寻死可是很难很难，你最好……”
“云舒。”
小云舒呢喃着打断他的话。
“什么？”
小云舒声音太小，夏尊没听清。
“云舒，叶云舒。”
小云舒加了嗓音，仅能两人听清。
“很好很好，你终于又说话了。”
夏尊松了一口气。
“饿不饿，我带你出去吃饭。”
小云舒的肚子早就饿了，她睁开眼睛，想着吃饱再去地府，也能避免自己在地府里做饿死鬼。
夏尊见小云舒点了点头，伸手揭了符箓，带小云舒出了门。
一路上都是夏尊在说话，小云舒闷闷不乐的听着，神情漠然。
两人刚走到算命摊前，立即被王算子的拂尘拦下。
“本仙人掐指一算，这位小姐六亲缘薄，此时又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不如让本仙为小姐算上一卦，破除灾祸。”
夏尊扶额摇头，显然有几分无奈。
“你们祖孙三代的口头禅倒是从未变过。”
“嗯？”
“你太爷爷叫王记，太奶奶是柳氏小女柳周，你爷爷叫王松，奶奶李子沐，你爹叫王总，你娘白花花，你叫王阳，有一子一女，早年丧妻，我可有说错？”
“啊！这，这……好啊！你调查本仙！”
“早年间，我跟你太爷爷喝过酒下过棋，跟你爷爷听过曲斗过蛐；跟你爹借过钱下过馆，跟你……无话可说。”
年过六十的王阳从上到下打量着青年，想了半天。
夏尊开口又提点几句。
王阳猛的一拍大腿，从遥远的记忆里将容貌未变的青年拉了出来。
他慌忙站起喊了一声：“夏太爷！”
夏尊嗯了一声。
“夏太爷，您可有四十多年没回来了，这次干脆住我家别走了。”
王阳当然说的是客气话，他可记得眼前这爷的花销，不是凭他那一家的微薄薪水就能报销的。
“行啊。”
“啊？”
这一句风轻云淡的“行啊”把王阳吓得当场想跪下。
“我这小侄女住西边的叶家别院，日后在这云都托你照看一二。”
夏尊拿出五锭金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哎呦！客气客气！”
王算子连忙将金子收入袖内，生怕晚一点就被他拿回去。
“夏太爷的侄女就是我的亲亲亲侄女！有我王家在，保证云都没人敢动她一分一毫！”
“行，你忙着吧，我带她买点日常用品。”
“好嘞，夏太爷慢走，有空常来。”
夏尊垂眸看向小云舒，那身粉色的薄罗衫子破破烂烂，直领对襟，衣长至踝，隐约从里面露出半点嫩白的脚趾，显然是没穿鞋。
长裙两袖宽博，质地轻薄透明，露出肌肤的颜色，纤细的胳膊上满是鞭痕，最严重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远远看去以为是绣在衣服上的红色团花，其实是已经干掉的血沾染在裙摆形成的。
“还疼吗？”夏尊不由的问了一句。
小云舒双眼无神的望向他，茫然的弱声问：“什么？”
“胳膊疼吗？”
小云舒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没有回答，抬起滞留的脚向前走去。走了四五步，夏尊没跟来，她缓缓转过身，跟他那投来的同情眼神对视。
司空见惯的眼神已经掀不起她的情绪了，漠然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
“……”
她回过身，依旧淡然：“走吧。”
在去吃饭之前，夏尊带她来到了成衣店，给她挑选了四五件衣服，又按照她的身形，定制了四季要穿的常服。
女老板见到小云舒胳膊上的伤痕，不由对夏尊投去了异样的目光，小云舒虽然年纪小，但察言观色惯了，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他是我的恩人之一。”
短短一句话，女老板已然了明，脑补了一出大戏后，主动提出带她去后院洗洗身子，上点伤药。
小云舒抬头看向夏尊，征求他的意见。
“有劳荣夫人。”
见夏尊同意，荣夫人抱起比自家女儿还小几岁的小云舒，走向店铺后院的房间里。
荣夫人小心翼翼的揭下小云舒身上的衣服，如她所料那般，衣服和她背上的伤口已经融合在一起化了浓水。
荣夫人咬牙切齿的紧皱眉头，厉声道：“哪个畜生干的！还是人吗！”
小云舒嘴里咬着荣夫人给她的一块毛巾，双手紧紧抓着衣服，背上冷汗直流。
“这背上大片伤口都黏连着伤，都长在一块了，得给你找大夫才行。”
荣夫人生怕自己把伤口揭开，小云舒也跟着一命呜呼了。
小云舒没有说话，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双眸看着荣夫人出来门叫夏尊喊大夫。
胡子花白的大夫和夏尊从外面进来，看到小云舒后背的伤纷纷吓了一跳。
之前小云舒的长发和衣服把后背都挡住了，谁都没发现她身后有一大片伤已经化了脓，黏了衣，至今都没好过。
“这这这，真是上天庇佑，这么严重的伤，能活下来真是……唉——”
年长大夫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想了半天，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夏尊握紧了拳头，什么也没说。
荣夫人红了眼眶，掩面走了出去，不忍再看。
见他们都沉寂在对她的感伤中，小云舒取了口中的毛巾，望着大夫弱声问：“可以开始治疗吗？”
伤治不治早就没关系了。
吃完饭她就能去找舞姬和半济了。
大夫从感伤中回神，将医箱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旁的剪刀，想将伤口周围的衣服剪开，但颤颤巍巍的手始终对不上衣料，最终无奈的看向一旁的夏尊，将手里的剪子递向他。
夏尊接过剪刀，轻轻从衣领处下刀沿着伤口周围剪了一圈，看着跟肌肤融合在一块的衣服，发愁的看向大夫。
小小云舒饿得难受，想去吃饭，见他们比荣夫人还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垂眸轻叹一声：“直接撕下上药即可。”
“瞎说什么！”
见夏尊不做，小云舒将右手翻到背后，揪着左肩的一点衣边，向右撕开，简单的像掀开一页书。
完整的撕下整片衣料，小云舒满头大汗，紧咬着口中的布料没发出一声惨叫，手中衣料狠狠甩在那堆剪下来的布料上。
夏尊和大夫心里难受，这一大片伤，是个人都不可能这么风轻云淡的对待它，这孩子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它撕了下来。
“快快快，赶紧上药！”
后背的血已经流出来，大夫连忙拿药止血去脓。
小云舒疼得满脸都是泪，手里的衣服被抓得皱成一团，实在忍受不住时才轻颤一下。
伤口包扎好，荣夫人给小云舒换了一件青衫纱裙，腰间系青黄相交的两缕飘带。
小云舒肿着眼坐在梳妆台前，腰间垂下的飘带被她拿在手里玩弄，明媚双眸望着铜镜里正为她梳发的荣夫人。
“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荣夫人摸着自己的脸，却没摸下任何东西。
“没。”小云舒红着脸慌乱的低下头，手里的飘带握得更紧了。
“你有家人吗？”荣夫人问。
小云舒将飘带卷在指间，泯了泯唇，她想说没有，但除了母亲以外，其他家人也尚在人世，这样说始终不太好。
“有。”
“是外面那位夏公子吗？他对你是真好，我从未见过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买那么多好看的衣服。”
“他是恩人。”
小云舒松开卷在一起的飘带，将她的经历简单归结出来。
“我爹的妻女在几个月前，将我娘赶出家门，然后我娘把我扔了，然后我被很多人救了，最后到这了。”
“那这伤……”
荣夫人发觉自己不该问，连忙停了下来。
小云舒只当没听到，低头玩着飘带。
荣夫人给小云舒梳妆打扮好，带着她回到前院的店铺。
夏尊在店铺跟荣老板喝着茶，下着棋，见小云舒出来，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
眼前的小孩跟之前灰头土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本凌乱的青丝从头顶平分两股，结成发髻后点缀银制发扣，花形华胜各插于发髻一侧，天青色发环挂着流苏压于脑后，由一根细簪穿过两侧，固定在三股麻花辫上。
青衫宽袖将满是伤痕的手臂完全遮住，双色飘带缠在素衣轻纱，跟之前的风尘气息截然不同，此时更似富贵人家里饱读诗书的闺秀。
她长相虽是普通，但骨相甚好，肤白胜雪，整体似是未曾雕琢的璞玉，稍微打扮起来，不比他见过的美人差。
小云舒无视周围投来的惊艳目光，望向其中的夏尊，轻声说了一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