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分别
她们沿着漆黑的隧道一直跑，身后紧跟着无数的官兵。
等四人冲出洞口，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四人纷纷一惊，往后看去，只见一侧的巨石将洞口完全封住，想抓她们的官兵全被挡在了山洞里。
巨石旁边，比她们早出来的女孩子纷纷跑了过来，对着聂漫和柳汝梦连连道谢。
小云舒静静的看着，抬头看见巨石旁还有一个人，那人站在黑夜里，收回放在石头的手，见她正看着他，便抬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大叔！”
小云舒一下就认出了他。
听到小云舒的喊话，聂漫和柳汝梦一同朝黑夜里的半济看去。
柳汝梦左右看了看，从人群中看到趁手的武器后，一把从一个女孩手里夺了过来，冲向人群外的半济。
“呀啊啊啊！小人！拿命来！”
“师妹，别冲动！”聂漫连忙拦住柳汝梦：“这些他都有跟我商量过！”
“你在洞里说过他在洞外做接应，可我就想揍他一顿！谁让你们两个计划的妥妥当当，就没告诉我一声！”
害得她这几个月都没吃好睡好，就想着自己完蛋了，出不去了，要死在这里了，坐吃等死后感觉直接胖了三十斤，原本的好身材都没了！
“行，是师姐不对，但我们不能在这里吵，这里可不止一个出口，我们还得带着她们逃到更远的地方，不然前功尽弃！你能明白吧！”
柳汝梦很明事理的放下高举的武器：“等事情结束后，让我打你们一拳。”
“没问题。”
就在这时，四道黄符从大山的各个方向飞来，半济接到手里，松了半口气。
“其它四个出口的女孩们，我朋友们接到了，他们会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我们也快走吧。”
半济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们往山下跑，就在逃亡的过程中，他们纷纷遇到从不同出口跑来的众人。
在这里面小云舒还看到了之前见过的白狐少女。
一群人跑跑停停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抵达计划中的目的地，女孩们纷纷累倒在湖边。
小云舒这一路都由聂漫背着，很早就睡在她背上了，虽然一路颠簸，她却睡得很好，现在已经睡醒了。
“接下来我们分成两路，一路带着她们找家，找不到家的人……到时就由她们自己决定吧。”
半济没想过将她们送到官府，这无疑是自投罗网。
“另一路，我想带领几个人上京扣阍。”
扣阍！
少年公子大惊：“难道你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此话一出，半济的友人纷纷一怔，随后出言制止。
“奴家不同意。”白狐在沉静中率先开口：“奴家在这世间游历一千余载，听闻扣阍者即便是胜了，也要判徙二千里，又何况，扣阍中要面对的危机实在太多了。”
另一友人狼人连忙接话劝说：“是啊，而且那二皇子残暴不仁，扣阍途中一定会让其中的官吏追杀制止。”
独眼男人接话：“我相信你可以应对危机，但对孩子们来说，这终究太过冒险。”
头戴花冠的青发女孩开口：“即便你能见到皇帝，但若是他跟二皇子狼狈为奸或者有包庇二皇子之意，到时明里暗里的针对你们，你带着这些孩子，又该如何自处，在这件事上不能草率。”
半济显然有些无奈，但眼神中不见半点退意：“如果不将二皇子扳倒，还会有很多孩子被抓，就连我们救出的这些，可能都会被重新抓进去。”
见其他人都犯难了，狼人直言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二皇子！”
“奴家觉得可行。”白狐当即点头。
“不行，二皇子一死，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半济目光格外坚定：“只有皇上重视起来，这种事才能变少。”
半济的话说完，一众人又陷入了沉静，聂漫此时开口：“我同意半叔的做法，这些事早些引起关注，就能避免更多人受害。”
柳汝梦：“我更推荐杀了二皇子，他留着始终是祸害。”
“你们的想法真是天真。”柳汝梦身旁的少年公子开口：“现今帝王荒淫无度，上朝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他若真想管，不会放任二皇子这样做。”
“你什么意思？”柳汝梦不懂这些。
“呵，意思是，他知道二皇子在做什么，但并不排斥他将这些特训过的美人们往他床上送。”
闻言，众人已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表情各异，就连先前的半济也有被打击到。
聂漫：“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毕竟二皇子倒台，你也会跟着受罚。”
她的话让不少人重新振作起来。
“我愿意跟大叔上京扣阍。”坐在聂漫身边的小云舒举起手来：“我也想尽一份力。”
少年公子：“你知不知道，扣阍失败你们就死了，没命了，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吃不到世间美味，看不到这繁华人间，你还这么小，大把时间何必浪费在这上面。”
小云舒摇了摇头：“我最后见到家人，是她把我卖到芳溯院的那一面；至于人间美味，我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钱买这些奢侈之物；而在你眼里的繁华人间在我眼里不过是恶鬼食人，水深火热的黄泉地狱。”
少年公子完全不信：“那总该吃得起肉，买得起衣裳，驾得起马车吧。”
小云舒：“我只有自己身上的肉，这一身衣服和自己的一双脚行走在这地上，你能想到的东西我一样也没有。”
少年公子还是不信：“不会吧，真的假的，怎么还有这么惨的人存在？”
“……”
小云舒忽然觉得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他完全想象不到疾苦是什么样的存在。
柳汝梦抬起拳头，狠狠地往他头上打了一拳，少年公子应声倒地，昏睡过去。
半济开口：“扣阍途中要遭遇的事情太多了，新妹，你真的要去吗？”
“我本就没什么挂念，一直想找死，这下刚好，送上门的机会。”小云舒没有半点迟疑：“而且若是我们扣阍赢了，她们日后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再也不用担心被抓回来了。”
有了小云舒的果断，半济也不再犹豫：“好，你跟我一起上京扣阍。”
白狐力图挽回：“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上京扣阍，即便赢了，也……”
半济打断她的话：“若是能赢，死又何妨。”
白狐气得跺脚，面对两个不要命的人，气得牙痒痒，一把揪起半济的衣服：“奴家真的不明白，你又不欠她们什么，为了她们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女孩们鸦雀无声，良久其中一位劝说道：“叔，要不我们躲在深山跟你学法术吧，到时候我们也能自己保护自己的。”
“是，是啊，我们才，才不怕他们。”一位胆怯的女孩紧紧握着友人的衣服，弱弱发声。
白狐眼睛一转，连忙接话：“对啊，她们想学法术，那咱们就找一个风水宝地，创建一个只收女弟子的门派，叫，叫，呃，就叫狐花宫！嗯，很好，奴家便是狐花宫宫主，半济你，你就当本宫亲选的长老。”
“也好……”听到半济这么说，白狐欣喜的放开他，松了束缚的半济又说：“你带着想学法术的人去创建狐花宫，我带着新妹扣阍。”
“你怎么这么犟呢！你就这么想找死吗？你也听那少年说了，皇帝昏庸无道，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半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扔向湖面，石头在水面打了五个水漂后落进了湖里。
“你看，石头这么小也能掀起水花，我相信我做的事，一定能让一些人幡然醒悟。”
“愚蠢！”白狐握紧了拳头：“你只是在拿着你们两个人的命，去赌他们心中的善恶罢了！”
离小云舒最近的一个女孩狠狠拍了一掌小云舒的背，早就伤透的后背被打得生疼，小云舒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倒在了众人中央，成了焦点。
小云舒死死咬着牙，脸色发青，紧紧握着拳头，额头的汗水直流，像是在忍着什么剧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孩没发现从她背上拍来的血，怒骂道：“你说你一个勾栏女子去扣阍干嘛，就算你去了，那皇上能见你？也不想想你有几条命就敢去，你刚刚若是不提扣阍，半济大叔说不定就不去了，你看这下该怎么收场，都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了，别打我别打我……”小云舒习惯性的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道歉，浑身颤抖，整个额头都被撞得鲜血淋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求求你，求你不要打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孩也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被她一直道歉的样子吓了一跳。
其她女孩见状纷纷退让，中间只有不停向女孩磕头道歉，谩骂自己该死的小云舒。
半济连忙蹲下将她扶起来：“不用勉强，你不去，我也会去扣阍，这一点不会因任何人的跟或不跟而改变。”
小云舒惊恐的抬起头，看到他是半济，不是那少年后，慌乱的神情才渐渐被平息，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着他的衣角，垂下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你还要去！”白狐问。
“为了心中的道。”半济抬手握拳，覆盖在心脏位置，目光坚毅，声音铿锵有力：“为了不让更多女子被畜生绑架囚禁！”
白狐嘴唇发颤的望着他，再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决然的转身走向远处：“随你吧！”
半济看向低着头的小云舒，神色温和下来：“我有没有你跟着都一样，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会成为拖累，或者被更多人打骂追杀，即便如此你确定还要跟我去？”
小云舒听到打骂后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猛烈一颤，抓着半济衣服的手也紧了几分。
良久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什么都没有，能在临死前做些什么挺好的。”
半济见她也下定决心，便不再劝说，跟其他人商量着最后的路途。
一队，由狼人和花冠女子领队，带着想回家的人找回家的路。
二队，由半济领队，上京扣阍。
三队，由白狐和独眼男人领队，带着想学习法术的人，创建狐花宫。
四队，由聂漫，柳汝梦领队，牵制二皇子党羽，为二队拖延时间。
随后就此分别。
半济带着小云舒去了云都，沿途一直游说着二皇子绑架民女的事，最后闹得满城风雨，当地官员派官吏追捕后才珊珊离开，前往下个城镇继续游说。
三番五次后，他们终于到了云都。
人来人往的繁华的街道，小云舒紧抓着半济的衣袖，走在街上好奇的扫过左右的摊贩，遇到好看的商品还会多看几眼。
半济垂眸间看到小云舒盯着不远处的肉包子咽着口水，眼里闪闪发光，仅仅看了几眼又好奇的望向了别处。
半济带着小云舒走到蒸笼前：“老板，来两个。”
“好嘞。”老板娴熟的从蒸笼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小云舒。
小云舒道了一声谢，认真的接过包子，紧紧的将它捧在手里，生怕下一秒就被抢走了。
她问半济：“这个叫什么名字？”
“肉包。”
小云舒捧着它，面露欣喜，抬头望着半济道了一声谢，谢谢他给自己买吃的。
这是别人第一次给她买东西，让小云舒从心里觉得自己该珍惜才对，她也真的非常感谢半济。
“给你一个。”小云舒将其中一个包子分给半济。
半济摸着她的头，温和的笑着：“都是买给你的，我不饿。”
“以后我挣了钱，也给你买好吃的！”
半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说。
小云舒心花怒放捧着两个大包子走在路上，没有记着吃，而是低头静静地望着它们，看着它们白白的面皮，闻着它们散发出来的香味，她忽然就懂了舞姬曾经说过的，名为“幸福”的滋味。
她的注意力全被手中的包子吸引了，等再次抬头时，街道上陌生的人来来往往，却不见半济的身影。
她心里一下就慌了，抬着头看了很久，在这条街道来来回回跑了四五次，却不见人群中那唯一熟悉的身影。
“叔！”
“半济大叔！”
“你在哪啊？”
“别丢下我一个人……”
小云舒在街上边走边喊，临近傍晚，她的嗓子喊哑了，手里的包子也凉透了。
她无处可去的站在街道中央，只剩下心里一片的茫然和无措。
她失落的走到一个角落里缩了进去，双眼无神的垂直眸子，静静的啃着手里凉透的包子。
她又被半济抛弃了。
抛弃她的原因小云舒也能想明白，半济大概不想让她跟着去送死……是她产生了对世间的贪恋，所以他才抛弃她的吗？
小云舒不明白半济是怎么想的，缩在角落里静静等待着，说不定他很快就来找自己了。
第二天，街道上人声鼎沸，不知谁踩了小云舒一脚，剧痛让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她便见到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一辆马车行走在人群中央，上面是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他被拴着脖子吊在木架上。
小云舒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密密麻麻箭穿插在他的脸上、胸膛和肚子，他的整个身子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皮肤。
那双小腿被生生打断，在牢笼里随着马车的前进晃晃荡荡，大腿和一双手臂被削了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似乎死了很久，身体里的血已经流淌干净，一袭白衣染成了红衣，那本该修长的五指被外力挤压变形，扭曲得如同下雨天从土地里爬出的蚯蚓。
驾着牢笼马车的官吏喊着：“此人为半济道人，在民间行使邪术招摇撞骗，污蔑皇室清白，行刺吾皇，罪恶可诛，于宫内射杀！”
半……半济……
射…杀……
小云舒浑浑噩噩的念完，眼前天旋地转，她慌忙起身去追，猛得绊在一只脚上跌倒在地上，本就眩晕的头此时已经抬不起来。
恍惚间感觉到不知道是谁把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