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平安夜，bc上海办事处在四季订了个宴会厅，邀请了不少客户一起庆祝圣诞。

    平日里不是在工厂，就是奔向工厂。披星戴月回到酒店，蓬头垢面，全然不能再动身去挑礼服。趁着平安夜当天下午空出些时间，宋知朗飞奔到恒隆广场挑了一件墨绿色丝绒的紧身连衣裙，束腰风格，裙摆垂坠至膝盖。这个时候，也不能过分要求剪裁合身，只要够保暖，适合酒会就好。

    相较宋知朗最后一刻的手忙脚乱，庄以安在这方面经验就丰富多了。出差前便备好两套秋冬的礼服、高跟鞋和首饰，为此类场合量身打造。partyqueen的举棋若定，令宋知朗望尘莫及，心生敬佩。

    二人相约在庄以安的房间里，为出席宴会而精心打扮。

    宋知朗坐在梳妆台前卷着头发，从镜子里瞟着摇曳生姿的庄以安。

    庄以安从年轻时就十分注重身材保持，家里设有一间专门的健身房。疫情开始时，她正在为波士顿马拉松做准备，刚把体力调整到最佳状态，比赛却取消了。她臀腰比几乎完美，典型的沙漏型的身段。加之她家遗传细长直的小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火烈鸟一般优雅。

    庄以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穿身上的这件樱桃红礼服，比起黑色的短款礼服，这件明显更招摇。一字肩的领口两侧，些许褶皱的设计。隐约露出的小麦色的肌肤和刀片锁骨，格外性感魅惑。裙摆从臀部到膝盖是裹身的，从膝盖至地面则是拖地的轻盈鱼尾，尽显高贵美艳。

    宋知朗不禁停下手中的电卷棒，转过身来拍手赞叹道：“别纠结啦。就这身吧。美死了！”

    庄以安笑靥如花，她对这身裙装相当满意。这是早年，她参加印尼表妹婚礼时专门订做的礼服，材质考究，价格不菲。这把年纪，仍然能穿得进去，且又有用武之地，她开心得溢于言表。

    拎起裙摆，她向前挪着步子，半遮不掩着那双令宋知朗极其嫉妒的双腿。

    “你这个呢，就是所谓的漫画腿吧？”又听见宋知朗在一旁继续艳羡地拍着手，庄以安面似娇羞地上去使劲儿捏了一下她的腰。

    见放在盥洗台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庄以安用余光瞟了一眼说：“你有短信！”

    宋知朗把点卷棒的电源从插销上拔下来，放在一旁晾着。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打开手机看信息。

    第一张微信截图，是五分钟前，沈煜新加了一个客户的微信；第二张截图，此人签名上写着：sungivesmefreedom,yougivemecourage

    沈煜接着又发来了一张，正是今天一早他们二人的聊天内容。关于：“自由和勇气”，sun则是宋知朗微信昵称。

    “whatcanisay”沈煜发过来四个字。

    每每发现这种巧合，宋知朗尽量不去进行过度联想。但最近，她也被这高频给击中，兴致盎然地沉浸在这天意有定中。

    她含笑不语，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lawrence想你啦？”庄以安画着眉毛，看见宋知朗满面春色，心里不由地想逗逗她。

    “不是啊。”宋知朗摇摇头。“这个点儿，他还没起啊。”

    庄以安继续描眉，时不时地从镜子里打探一下宋知朗的表情。

    宋知朗兴致盎然，正准备回复沈煜，手指却停在半空。她感觉自己好像看错了什么，再次打开了第三张截图。

    就在这一瞬间，她有些发愣……这张截图的顶端居中，一行小字标记着“易总-美团”。

    不知道过多久，她如有隐忧地把手机放到桌边。

    情绪急转直下，她能够感觉到视线有一些模糊，看不明对话框里的字，看不清远处的景。

    这种感觉糟糕极了。就如同向深井扔下了一颗石子，去试探无声的惝恍和失望。那颗石子带着刚才明明那么愉悦的心情，顷刻间，坠入无尽黑暗中，探不到底。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她觉得自己完蛋了，居然在意。

    可这算是什么事儿？她为什么在意，有什么资格在意。和沈煜的关系，不过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仅此而已。宋知朗再次打开对话框中的截图。沈煜像是要极力撇清关系一般，把宋知朗拉入他的工作圈。他的刻意掩饰，只能说明，他已有在乎的人。

    或许，沈煜真的结婚了。宋知朗得出这样的结论。此时此刻，当鸵鸟是最好的选择。

    宋知朗太阳穴怦怦直跳，但她忽然觉得若真是结婚，沈煜好歹应该告诉自己。而她，不能如此，不应如此，她无法接受这种不清不楚，却有意避开“清楚”。似乎这一份“清楚”，是宣告他们二人所言所行皆为笑话的一纸声明。

    “whatacoincidence”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她再次打开手机，平静地回复道。

    “merrychristmas！”沈煜复。

    宋知朗回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

    庄以安很快察觉到宋知朗神色的细微变化。

    宋知朗一言不发地站在镜子前化妆，动作非常的缓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之后，她两只手撑着化妆台，默默地咬着嘴唇，眼睛盯着洗手池里残留的一些水渍，一动不动。

    “sowhathappened”庄以安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气泡水，递给宋知朗。

    “没。”宋知朗觉得自己能处理好心情，转而露出一副无需担忧的笑容。

    “好啊，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庄以安拍拍她的肩膀，些许关切，却也不逼她即刻回复，留宋知朗在原地继续深思。

    “ann。”宋知朗打开气泡水，咕咚地向下灌，似是无意地闲聊：“跟我说说，你在英国的前男友吧？”她之前无数次听过庄以安提起这位初恋男友。

    庄以安转过头，表情略诧异，她不确定宋知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仔细地观察着她面容中不易察觉的异样。

    但很快，庄以安仿佛洞悉一切一般，不问其他，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故事。

    他们从高中就认识，在美国上大学时真正开始了恋爱关系。因为是同乡，二人穿梭于美国和新加坡之间，过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最终，机缘巧合，男生去了英国读了医学博士，留在伦敦做整形科大夫，结婚生子。而庄以安也认识了她的前夫，下定决心回新加坡打理生意的同时相夫教子。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保持着不算紧密，却甚为亲密的联系。

    待庄以安离婚后，他们每年都会选一个折中的地点，两个人一起飞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过一个短暂的周末。

    “很年轻的时候，他曾经为我煮过一枚鸡蛋。”庄以安语气和缓而镇定，用英文陈述着那段念念不忘的记忆。“那是我人生中吃过的，最棒的一颗白水煮蛋。蛋白很结实，蛋黄却是鲜嫩的。就是刚刚好的熟，没有流汁，也没有干涩。他拿一枚勺子，把那颗鸡蛋从顶部敲开，撒上胡椒和盐。然后取出一块喂到我的嘴里。”

    宋知朗走近庄以安，坐到她的身侧。

    “他对我说：‘如果有人可以为你煮出这样的鸡蛋，你再嫁给他好么？‘”

    那些刻在心里的甜蜜时光，让庄以安无法像诉说别人故事一般客观、理智。她沉浸在这种短暂的你侬我侬，不分彼此，却又逃不出思念的忧伤和无归属的叹惋。

    “所以，他会为了你离婚么？”

    “不会啊。”庄以安心里清楚，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不会让他为我离婚。”庄以安站起身，回到镜子前，又恢复如女王一样的骄傲。

    “这样一段关系中，最令人伤心的便是，他的未来规划里，从来都没有你。”庄以安取出首饰盒，拿出钻饰示意宋知朗帮她戴上，然后淡淡地说：“可你却不得不承受。”

    二人在镜子中望着对方，良久，无人打破这片寂静。气氛，变得相当沉重。

    bc专门来接庄以安和宋知朗的司机已到酒店楼下，她们二人迅速收尾，披上大衣准备赴宴。

    临上电梯前，庄以安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淡道：“he’sgoingtobreakyourheartsoonerorlater”（注：迟早他会伤你的心。）

    宋知朗仔细地盯着她，或许，这是庄以安能给出的最中肯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庄以安从宋知朗的眼神中看出她荡漾的心神，飘忽不定。她知道，眼前的姑娘可能走了心。那个人，或许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见过的沈律师。从那日早餐中，二人刻意回避，但不经意间眼神流露出对对方的关注和倾心，终究没能逃过庄以安的法眼。

    若是以前，她大可以惯着宋知朗，让她去体验，去探索。她可以鼓励，甚至怂恿宋知朗。但如今，她不能，庄以安希望在处理情感这件事情上，宋知朗理智且清醒，毕竟她需要把握住下一个季节，开花、结果，进入稳态。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若真是沈律师，他优秀得太张扬。他过人的双商，以及事业上取得的成就，让他处在精英世界的暴风眼，享有着社会地位和财富所带来的特权。最起码，他不缺女人。

    他的野心告诉你，现在这个阶段，他不会也不能驻足。他今天或许爱你，明天也可以忘记。而这些心动和激情，在你离开之后，都将变得乏善可陈。

    爱情，有着明确的时间线，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只有在最准确的timing相遇，才能走下去。

    庄以安点到即止的点拨让宋知朗觉得自己是透明的混沌。

    这么容易被看穿，那么轻易被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