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下车后，庄以安先行一步进入宴会厅，宋知朗则去洗手间补了口红。

    虽然情绪有所波动，却不得不拿出最好的状态来营业。深吸一口气，她理了理裙摆，沉肩挺胸，迈进了这个陌生的狂欢。

    中庭摆放着一棵两米高的圣诞树，银灰色的毛玻璃雪球和闪着丝绒光芒的薄纱错落有致地挂在树枝上，这是一棵被装饰到密不透风的树，很难判断到底是一棵松树，还是杉树。给宾客准备的礼盒整齐地排列在门口的雪橇式长桌上。迷幻水晶的穹顶，紫色玫瑰花图案的羊毛地毯，浪漫的爵士音乐，光滑如镜的舞池，尽是资本砸出来的奢华和绚丽。宾客无不盛装出席，场面极其隆重。

    搭配松针，妆点着鲜花的各色点心，在穿梭于嬉笑人群的服务生手中，托起又放下。侍酒师，拿着托盘，亲自奉上香槟和巧克力。一场奢华的圣诞酒会即将开始，逢场作戏的笑声此起彼伏。

    宋知朗邀请了不少手上国内项目的客户，端着一杯香槟，辗转于各色人等，左右逢源。

    “allison！”这声爽朗却格外有气势的呼名，必然是从will嘴里喊出来的。

    宋知朗回头一望，立即笑脸相迎，走上前感谢客户赏光。

    “youlookgorgeous!”will上来就给宋知朗一个大大的拥抱，弄得她有点儿惊诧。

    “欢迎，欢迎。”宋知朗伸出一只手，侧身请will和身旁的财务总监向舞池方向走去。

    “要喝点儿什么吗？”宋知朗指指旁边的吧台。

    “我们自己来就好了，你今天晚上肯定忙死了。”will笑道。

    “我不忙，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好你们二位。”宋知朗嘴角泛起柔和的笑容，眼眸清澈。

    will摆摆手，告诉她不必作陪。这场派对中，不少宾客，都在一个圈子里。will随便一转身，全是熟人。宋知朗见二位对其他来宾和同事的熟稔程度比自己还高，便不再过分交际，留他们二人自行活动。

    领导讲完话，舞台上便开始了弦乐四重奏，大都是欢乐的圣诞歌曲，也有不少耳熟能详的爵士乐。宋知朗刚同bc全球研究院的几个老板打了招呼，转过头来又被庄以安介绍给供应链的几位高管。

    酒会没有正餐，宋知朗两杯香槟下肚，稍稍有些晕。她寻了个角落里的沙发，独自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庄以安，性感潇洒，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绕过人群，will走近角落里晃神发呆的宋知朗，爽朗地笑道：“你们这party不够high啊！走。allison，我带你去下一个场子！”

    虽然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宋知朗深知自己没有续趴的兴趣。这本是一个欢乐的夜晚，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才一直留到后半场。撑了一晚上的笑容，让她身心俱疲。她只想回酒店，卸妆、洗澡，吃两片褪黑素睡觉。

    她感激will的体恤和好意，微笑着摆摆手。

    “走吧？你今天穿得这么美，一个场子哪里够你开心。”will俯下身子，诚恳地邀请。“请允许我带宋小姐，感受一下大上海真正的party。”后面一句，他用纯上海话，半开玩笑似地说出来。

    摇了摇手里剩的半杯香槟，宋知朗思忖了几秒。没等will再次开口，她仰起头，一饮而尽，把空杯放在茶几上。嘴里含着那口酒，用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示意will，让他在门口稍等。

    欢乐的舞曲声，震耳欲聋，几分醉意的男男女女，在这灯红酒绿中交错重叠。她拨开一群人的肩膀，找到吧台前被争相围住的庄以安，贴耳道：“igottago”

    庄以安虽面露遗憾，却也知她今日状态不足以支撑到结束，赶忙放下手中的红酒和手机，靠着椅子边站起来，送上一个拥抱，用唇语说：“youtakecare！merrychristmas!”

    “havefun！merrychristmas!”（注：好好玩，圣诞快乐。）宋知朗拍拍她的肩膀，一脸轻松地转身离开。人群中，她的背影显得那么瘦弱，脚步是那么匆忙。

    “我车停楼下了。”等在大厅的will，已经穿起风衣，戴上口罩，拿着钥匙准备离开。见宋知朗披着大衣向这边走来，他按下电梯按键。

    二人上了电梯后，宋知朗眼睛直视前方，声音低沉地说：“will，能不能拜托你送我回酒店？”

    “你确定？”

    “确定。”

    上了will的车，世界即刻安静了。宋知朗系好安全带，把脸转向车窗一侧，闭上眼。

    车子缓慢地行驶在静安寺旁的窄道上，will口气和缓地叫了一声allison后，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回国发展？”

    宋知朗睁开双目，她望着一棵接着一棵，妆点着圣诞灯饰的梧桐树。从车边进入视野，再从后视镜中消失。不作答，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以你现在的资历，回到国内，未必比你在美国bc做项目差。”will不紧不慢地说，他的表情认真严肃。“我是想说，无论从待遇，还是职业规划。回国，可能机会更多。”

    见宋知朗依旧不发话，他更加具体而仔细地表达着：“如果我们东晟offer你一个匹配的职位，你会考虑回国，当甲方么？”

    宋知朗被这个问法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本已进入思维呆滞状态的她，用力唤醒大脑，试图去揣摩对方的深意。“所以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will淡定地回，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宋知朗又陷入了沉默。

    “allison,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就去年，我们从贝恩挖了一个大pm。和你背景很像，一个姑娘，在美国master也工作了很多年。如果我没记错，当时，签约费就给了500k。”will打着方向盘，转上一条大路。他微微地挑了挑眉毛，很是有底气地接着说：“如果你是担心待遇，我不认为是问题。”

    宋知朗深深地叹了口气，略显为难地说：“我出国太久了，可能，没办法再适应国内的生活……”

    “在哪里生活，对你重要么？”will切中要害，未等宋知朗把话说完，他轻语道：“趁年轻，以你的性格，肯定还是要闯一下。当然，也不着急。只是，要把握住机会。毕竟，关键的，能够决定你一生职业发展方向的几个决定，也就是这几年。再说了，你看看现在，一周工作六七十个小时，回国出差，一待就是两个多月。对于你而言，生活在上海，还是波士顿，差别有多大呢？”

    一席话说完，宋知朗本来就不清醒的思路，更加混乱了。她很意外will会跟自己聊这个。will在她这里，是客户，是刻意保持距离感的人。况且，will是狡猾的，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野心，却不明白他的盘到底是怎么算的。当然，客户直接挖人，她也是第一次遇见。

    路口，闪过一个几十米高的巨型红色圣诞树，视觉冲击力极强。宋知朗探出头，向外望去。

    “allison，有的时候，如果有另一扇门为你打开，先不要立刻拒绝，也不要问为什么。进去看一看，doesn’thurt”will颇有“哲理”的话触动了宋知朗，她不敢相信平安夜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让她来不及消化，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做出选择。

    车缓缓驶入酒店门前的环岛。礼宾把车门打开，宋知朗跨出两只脚，站在车门前，俯身恭敬有礼地道谢。will拉下副驾驶的车窗，眉毛稍挑地试探道：“今天说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宋知朗一动不动，久久不能平静。冷风袭来，她打了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