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化疗的险境
不假多日,苏一燃的同期病友们纷纷开始串起门来,是每个有着编号的病房,被这群叽叽喳喳的着病号服的女人称之为家门。
除了上厕所、洗漱,苏一燃没下过地,只是靠着摇起的床,仰卧休息。
这一拨的病人大都年轻,看上去清丽可人。
一个外号岔巴子的女孩常来送吃的给相邻床位,一来二去的,岔巴子和苏一燃熟络得像姐妹。
“姐姐,没见你老公呢?看,我老公24小时贴身跟随,随叫随到!”岔巴子咯吱咯吱笑着,一个俊朗的男人于她身后点点头示意。
苏一燃回以点头,心中想,“这男人挺帅的,配岔巴子有余了。”
岔巴子是个农村女孩,早年家中贫困,随亲戚来城市打工。不久便自己单干,做上了服装批发的生意。
这男人如何被岔巴子搭上的,不得而知。但苏一燃看得出,男人很尊重她,爱她,黏她。想到陆忠鸣,苏一燃有些酸。
结婚多年,他占着老公的名额,从不干实事。
附属着老婆生活,是他一日复一日的生活。
要是能有岔巴子的老公一半,我也不会得病。
病后的苏一燃有大把得空的时间。
研究得病的病因,她寻着了根——陆忠鸣。
打骂不还手,老婆永远对,这些至理名言是陆忠鸣的护身符。长此以往,苏一燃的郁闷气更甚。
病痛便悄然爬上身,裹挟她的组织细胞,以至于演变成病床上失去部分的癌症病人。
这岔巴子的一句话曾戳中她的心,“姐姐,你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你要学着放权、放手。否则太累了。”
是挺累的。
厚重的黑发愈来愈少,腿脚整日如踩棉花。
可即便这样,苏一燃却没同身边的陆忠鸣诉一声苦。
好的婚姻让人变得柔和,而坏的婚姻让女人失去倚靠的幻想。
在这种独自舔舐伤口的日子中,丈夫逐渐成为摆设品,成为一个符号,一个称呼。
同期的病友们陆陆续续出院。
苏一燃已经接受患癌的事实,等待接下来的治疗。
门口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是岔巴子,穿戴一新,踏着流星步踱来。
“姐姐,要想我啊。我回老家了,那里山水好,准备养一阵子,”她抱着苏一燃不撒手,没想到多日的情份,令两个受病痛折磨的女人已生出格外的情谊。
苏一燃叮嘱她注意别下水,这伤口得养一阵。二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热闹了半个月的病房此时恢复沉静。
新的病人还未进来,治疗完毕的人喜滋滋地离开这不悦之地。
苏一燃一个人靠着床枕发呆,脑袋里空空的,却也揪着许多事,无法撒手。
该给婆婆去个电话,同她说照顾下陆忠鸣。
要是没个女人在家,不定再回去,屋子里是否还整洁如新。
走廊东边安静无一人,急切地拨出电话,一个不明就里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什么,你住院了?那我家忠鸣吃什么喝什么?不能让他饿着。”
憋着性子,苏一燃好言好气说,“妈,您要有时间,常去看看,帮忙做点饭,做下卫生,麻烦您了。”
心中的膈应未做过多停留,眼前的病痛已让苏一燃的性子变得柔和、松散。
交待完它们,苏一燃往病房走,刚落座会儿,主治医生插着兜,带着两名实习生进来,“苏一燃,你的治疗方案出来了,下一步是化疗,四次。”
听是四次,苏一燃有点喜,“真是四次吗?会掉头发吗?再然后呢?”
确定是四次,大概时间是4个月,包括结束后是内分泌治疗,也就是服药治疗,这令苏一燃有幸运爆棚的感觉。
病人间少不了交流各自的病情。听些进进出出的病人讲,最严重的是八次,化疗到最后,人都吃不消了,虚得不行。
我很幸运嘛,四次而已,用不了多久,又能上场掌舵,好不得意。
再回过神时,白色大褂已然不见,而苏一燃竟有点亢奋,快乐的心情冉冉升起。
做化疗前,需要穿管子。是一根蓝色的细管插进血管,直抵近心脏处。
约好的8点半第一个做,陆忠鸣仍是习惯性地迟到。
握着拳头的苏一燃,被旁边的蓝帽子女人说中了,“你是不是有点紧张?我从机器里看到了。”
无声的器械比人更懂痛楚,苏一燃颤抖地应道,“没没有,就是”
蓝帽子是个胖胖的女护士,蓝色口罩遮面的她,目光里倾倒出安慰和平和。
时间争分夺秒地跑,拿着包的苏一燃一出来,瞧见陆忠鸣歉意地迎来,“老婆,怪我。睡过头了,不好意思啊。”
苏一燃咬着牙,放弃了责骂这个男人的冲动。诊室门口挤着悲伤的人们,这些天来,做为癌症病人的苏一燃忽然理解了一句话,“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既已这样了,责骂是徒生自己的伤悲。
俩人一前一后地回到病房,陆忠鸣热情地拾掇床头的物品,后又贴着苏一燃的耳根,问:“老婆,中午吃什么?我去买。这附近好吃的多,你下单,我跑腿。”
隔壁床的病友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不消一会儿,主治医生跨进来,说:“苏一燃,来一下,要是家属在的话,一并来。”
显然陆忠鸣在病友和医生的眼里不是一名合格的家属。
谁都没把他列为病人苏一燃的直系亲属。
跟着主治医生来到一台电脑前,对方指着屏幕,说:“病理科发来的新报告,你的化疗要增加到8次,你看看。”
陆忠鸣含笑着迎上去,问:“医生,这个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做4次?怎么又增加了?”
那医生当他是不知名的人,说:“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我们正在讨论重要的事,请出去。”
脑袋里嗡嗡作响,苏一燃怯怯地说:“医生,真的要做8次吗?非得做8次?”
苏一燃有讨价还价的奇异想法。
可此时不是菜市场,纵然想讨价还价,想从8次回到4次,奈何病痛前,是无权利的。
被迫接受戛然而至的坏消息,苏一燃浑身炸了毛般难受。
这样算来,往后的半年都得在医院度过。
这老天也是开了眼。极度讨厌医院里奇奇怪怪味道的我,竟要与它生死搏斗,不语不休。
陆忠鸣呢。
苏一燃流下了泪,“狗东西,关键时候你就躲!你做什么生个男的?不如做只猫狗,再不济做只蛆,岂不更好?”
第一次的化疗第二天竟上了。
苏一燃望着红色的药水流进那管子里,瞪着它发呆。
“是什么药呢?还是红色的,吓人!”旁边床是新来的女孩,娇里娇气的模样,贴身伺候的男人像名跟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奴才像即视。
“苏一燃,又一个人!陆忠鸣呢!”童任真人未到,声音却至电梯口就传来了。
怒气中有些心疼,却忙查看输液的进程。
转眼间,又跑去护士站打听注意事宜。
童任真顶着张利刀嘴,却做着软弱的事。
苏一燃大口吃起摆好的饭菜,那是任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精心烧制的。
任真不做大厨可惜了,只有权宏有这样的慧眼,娶了这个不好惹的犟包,却享尽珍馐美馔。
旁边的女孩拿那男人当狗使,可着劲地作。
苏一燃吃得畅快,憋着一肚子酸,泄着艳羡。
一勺红豆粥软烂糯乎,抹闭嘴的苏一燃被一阵呕吐引得上下不适。
那个做狗的男人拍着女孩的后背,不停抹汗,“你,你要不要紧?都吐了,怎么办?”
“不说话会死啊!”娇嗔的女孩发起怒来也是面目可憎。
女孩无故看向苏一燃,头朝下冲,嘴里的异味还有些稀黄色的物体喷薄而出。
那男人箭步如飞,一只白盆接住了呕吐物,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对不起。”
苏一燃被对方的殷切感动到了,自己却有种往外涌的感觉。
童任真眼疾手快,刚踏进来,便抽出床底的盆,不偏不倚地接个正着。
她撅着嘴,身子背对着那作女孩,大声音说:“哎呀,这早上吃得什么呀?怪难闻的。臭气烘烘,少吃点嘛,还吃榴莲。”
气得女孩转头拉上隔帘,碰撞声中,偶有叽叽咕咕的骂声隐约飘移。
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
可惜了一桌子的美味,苏一燃望食兴叹。
尚不清楚化疗药带来的连锁反应,显然苏一燃低估了其威力。
一顿顿作呕感接踵而来。
想吐又吐不出的感觉,将苏一燃紧紧扼制住,几个小时的输液,无异于是道判刑。
而想到后面的7次,病床上的苏一燃竟是绝望感油生,眼中晶莹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