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悦诚服

    还未等攀祜反应过来，芫姜已经奔入了幔帐内。

    只见秋娘面如金纸，正伏在榻边不断地干呕，阿瑶在一旁用绢帕擦拭，秋娘虽已呕不出什么秽物，然而洁白的绢帕上却有一丝丝血痕，触目惊心。

    芫姜连忙上前，抓住秋娘的左臂，撸起她的长袖，露出瘦弱的手臂。芫姜用拇指深按她内臂的关内穴，不过须臾，秋娘就止住了恶心，她涕泪满面，虚弱无比，被阿瑶扶着慢慢躺下。

    阿瑶感激地看着芫姜，正想道声谢，只见秋娘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起来，她无力地蜷起双膝，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芫姜忙问道：“秋娘子，可是腹痛？”

    秋娘点了点头，枯瘦的双手想要环抱住自己的腹部，似乎要尽最后的力量保护她腹中的孩子，然而蜿蜒的鲜血顺着小腿流了下来，她腹中孩子的性命正在迅速流逝。

    秋娘感觉到衣物的粘湿，心中也明白她无力保全自己和孩子，只是犹自不死心，她满是泪水的双目祈求地看着榻边的攀祜，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冥冥中最后的希望。

    攀祜心如刀割，不管不顾地要上前抱住秋娘，却被半途伸出来的一只素手挡开，攀祜目眦尽裂，瞪了过去，阻挡他的正是芫姜。

    芫姜不管攀祜冷如刀霜的眼神，肃然说道：“若是不想你家娘子有事，就赶紧退出去”，又转身对吓傻了的阿瑶说道：“你，快将我的药箱拿来，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语气不容置疑，自有一股挥斥方遒的铿锵之力，攀祜和阿瑶竟不知不觉照做了。

    阿瑶飞奔着取来药箱，在芫姜面前打开。芫姜取出三根毫针，在油灯的烛焰上燎了燎，便快速在秋娘的三阴、太溪、足三里三处穴位下了针，玉指细细捻动银针，观察着秋娘的反应。

    不过喘息之间，秋娘的身子明显松软了许多，蜷缩颤抖的双腿也平静了下来，虽然满脸满身的冷汗，但明显已是缓了过来。

    阿瑶手脚倒是利落，在芫姜的示意下，用浸湿热水的帕子将血迹擦净，随后便惊喜地叫道：“阿姐的血止住了。”

    芫姜接着用三棱头锋利的鑱（音同缠）针给秋娘刺络放血，手法娴熟，动作快如闪电，阿瑶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眼前银光缭乱，仿佛不过一瞬，芫姜已拔出银针，扔进一旁的铜盆里，又将攀祜唤了进来。

    再看秋娘已经睁开了眼睛，神思似乎清明了许多。芫姜摸了摸秋娘汗湿的额头，对攀祜和阿瑶说道：“热症退了，孩子也保住了，不过只是暂时的，若想母子平安，还要卧床静养，好好诊治。秋娘子脾胃甚是虚弱，还是要进些好克化的汤粥，否则吃的药全吐出来，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你身孕还不满三月，口味怕是会与之前不同，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拟出药膳，令阿瑶去做来。你只需宽心养病，只要肯吃东西，必定无碍。”

    一番话，令缠绵病榻多日的秋娘顿时安心许多，她缓缓抚摸着小腹，想要欠身对芫姜行礼，却是无力起身，芫姜拍了拍秋娘的背，温婉一笑，便走出了幔帐。

    阿瑶留在幔帐内照顾秋娘，攀祜心情激荡地追了出去。他自己因家学渊源，也算是熟知医理，况且荆黎国对治疗温病自有秘传之法。奈何秋娘染病之时又身怀六甲，是药三分毒，他用药时难免怕伤了秋娘腹中的孩子。虽用尽各种方法，秋娘的病却越来越重。高热不退，不思饮食，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日。

    原本只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情破釜沉舟，将洛邑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谢神医绑了来，没想到谢神医不过下了几根针，秋娘就立时好转了，看来谢神医的医术果然是人如其名，他的妻儿终于有救了。

    攀祜走出幔帐，只见芫姜正跪坐在矮几前，随手翻看着案上放着的药方。攀祜不敢打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芫姜头也不抬地问道：“这是你之前给秋娘用的方子？”

    攀祜挫败地应道：“正是，只是无甚用处。”

    芫姜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这荆黎国传下来的古方确有几分精妙，你添加的几剂保胎的药材也算得宜，若非如此，秋娘的孩子只怕一个月前就保不住了。只不过，洛邑城此次爆发的温病，毕竟与瘴气疠病有所不同，不能照方全搬，我开个新方，先吃三剂看看。”说完，提笔开方，一手簪花小楷如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攀祜双手捧着药方，如获至宝，忙唤出阿瑶去抓药。

    此时幔帐内的秋娘已是精疲力尽睡了过去，外堂只有攀祜和芫姜，二人皆是不语。攀祜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刚要轻声道谢，只听芫姜问道：“攀掌使还未告诉我，秋娘是如何染上温病的？”

    经历了方才的生死考验，攀祜对芫姜已是心悦诚服，心中再无顾虑，遂将他所知所见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