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地窟

    芫姜只觉得眼皮极为沉重，她费力地睁开眼，只见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她的后脑生疼，头晕脑胀，她艰难地摸索着，终于慢慢坐了起来。

    就在此时，黑暗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谢神医，你终于醒了。”

    芫姜警觉地瞪大眼睛，向出声的方向看去，然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有一团跳动的暖黄亮了起来，那是一盏油灯微弱的光晕，灯光渐渐离她越来越近，芫姜终于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脸。

    这张脸，她还记得，这是她昏迷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此人就是当日淮桥坊瓦屋内蒙着被子躺在火炕上，佯装孕妇的人，却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这男子面色呈古铜色，乍一看上去像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可是细细查看，长得高眉深目，仪表堂堂，眼神宁静肃然，周身透出一股镇定自若的气度。

    男子挥了挥手，四周登时燃起了数支灯烛，芫姜不适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自身所在。

    这竟然是一间石室，除了西侧的一个门洞，没有一扇窗户，室内摆放着简单的器具，还烧有一个火塘，虽说燃着熊熊烈火，还是能感到透骨的寒意。

    芫姜此时正坐在一张矮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虎皮毛毡，倒还算是干净舒适。

    男子见芫姜始终不开口，只是默默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只得将手中的油灯放下，躬身行礼道：“谢神医，之前多有得罪，万望海涵。”声音沉稳，出言得体。

    芫姜终于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回道：“神医，唤我樊祜就是。此处是洛邑城东的邙山地窟，这里如今是琉璃观众人的落脚之处。”

    芫姜心头一跳，暗想：怪不得李奂动用了虎贲军和整个洛邑城的守卫都没有找到翟灵和琉璃观的余孽，原来他们藏进了邙山之中。再联想起之前邙山发生的民夫失踪一案，前后种种匪夷所思的怪事，便能够首尾相通了。

    芫姜暗中对樊祜察言观色，嘴上却问道：“你大费周章，将我绑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所为何事？”

    樊祜见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身陷囹圄却毫无惊慌之色，心中已是暗暗称奇，不过是个普通的郎中，倒也颇具胆色。他拱手道：“只为请神医救我家娘子一命。”

    芫姜微微讥讽道：“我可当不起你一个请字，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只是救人之前，我有几件事要问清楚，若是你不愿据实相告，我便是血溅当场，也不会出手治病的。”

    言辞之间，眉眼不动如山，纤弱挺直的脊背自有一番傲骨，如同寒梅立于风雪之中，虽是艳丽的娇花，也不容他人肆意摧折。

    樊祜不禁对眼前的女子肃然起敬，忙说道：“神医尽管说。”

    芫姜遂问道：“我的随行药童何在？”

    樊祜笑道：“神医尽管放心，您的药童安然无恙，只是现下还未醒，等人清醒了，就给您带过来。”

    芫姜扫了一眼头顶怪石嶙峋的室顶：“你说这是琉璃观的安身之处，那你便是荆黎族翟灵的手下了？”

    樊祜不语，算是默许。

    芫姜接着说道：“俗话说狡兔三窟，翟灵倒是很会未雨绸缪，一边在城内的琉璃观炼丹敛财，一边在这邙山里开凿石窟。你们也算是运气好，借着洛邑民夫开采石灰凿好的巷道，层层深挖，只怕如今这邙山内部已经被你们挖空了吧。”

    芫姜聪敏，向来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她见身处在这间石室中，听不到外界的丝毫动静，便知这整座地窟应是挖得极深，短短时日内能够建成如此庞大的地窟，必是借助了现成的巷道。

    这石室虽然是在山中挖凿而成，言谈之间却听不见回声，必是还有无数个石室相连，其间用隧道打通，阡陌纵横，宛如一座巨大的迷宫。正因如此，之前官府在邙山开采石灰进行得热火朝天，可是这座地宫整日就在民夫脚下却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失踪了的邙山民夫，也始终寻不到蛛丝马迹。

    樊祜震惊地看着芫姜，没想到这位谢神医不过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便能推测出邙山地窟的来龙去脉，且与事实分毫不差，他犹自后悔自己方才说得有些多了。

    樊祜只得防备地问道：“神医，还有何事要问的吗？”

    芫姜微微一笑：“我只想知道，足下在翟灵手下谋的是何差事？”

    樊祜慎言道：“我只不过是个开采匠人罢了，因家中世代在荆黎国开采琉璃，挖山掘道本就是我的看家本事，不过是在国主手下混碗饭吃。”

    芫姜点点头：难怪翟灵能在几个月间就建成这座地窟，看来他的手下也并非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无用之辈，便起身说道：“你既说是请我来救人的，就带路去看看我的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