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帮手
李奂回到后堂，见芫姜已经用了药，正安稳地靠在高枕上，人却未合眼，只看着头顶的幔帐发愣。
芫姜见李奂回来了，微微欠起身，李奂自然地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
芫姜轻轻拽着李奂的手指：“阿奂，我听说活死人之事尚无眉目，王济已将那三人的尸骨带回来了。”
李奂撇撇嘴：“又是司琴那个多嘴的丫头告诉你的吧，你如今还病着，不要费神想这些。”
芫姜摇摇头，心疼地抚上李奂的额头：“还说不令我费神，你看看，你的眉头从回来就没松开过，再这般下去，额间的川字就要和我阿父一样深了。”
李奂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这般前无古人的怪事，朕还真是不知从何下手。”
芫姜直起身：“莫论死活，若要查明原由，唯有验尸。”
李奂刚要说话，芫姜却紧接着说道：“验尸一事就交给我，普通医者并不通晓仵作之事，一般仵作又对活死人惧怕得紧，也不愿查验。再说这三人生前都经我手救治，我不能令我昔日的病人不明不白地成了怪物，总要查个一清二楚，令他们在天之灵安息。”
李奂知道无法说服芫姜，只得应允，不过只准芫姜养好病后再行验尸。
又过了四五日，芫姜的身体终于大好了，她养病期间一直命司琴和谢兴给她准备仵作的器具，以备验尸使用。如今一切就绪，可是芫姜又犯了愁。
只因此次验尸与平常仵作行事不同，验的是三具活死人，生前又都得过温病，芫姜验尸并非要找出三人的死因，而是要查明诈尸的缘故。谁也不知查验过程中会发生何事，因此她更加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
她将自己身边的人选细细捋了一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首先此人要精通医术，不止是岐黄内术，还要内外兼修，对人骨、五脏六腑、特别是头颅的解构要了如指掌，只会诊脉开方的郎中无法胜任，可不懂医理的仵作也帮不上忙，恐怕只有像恩师一般精通疮科刀术，救人无数的名医方能胜任。可这一时之间，又怎能寻到恩师呢？
芫姜连日愁眉不展，可是心中清楚此事耽搁不得，她虽不问政事，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这验尸一事不止关系到查明真相，更是揪出整件事端幕后主使的关键，否则她与李奂不可能总是像应付温病一般侥幸洞烛先机，若是永远陷在敌暗我明之中，李奂和整个洛邑城便如同坐在炼狱口上，不知何时便会被烧成灰烬。
芫姜下定决心，如果真的没有帮手，她便冒险自己一试吧，难不成那三个烧成灰渣的活死人还会再诈尸一次不成？
就在芫姜一筹莫展，决定孤勇独行之时，事情却有了转机。
一日，她与李奂正在用膳，忽听高江来报：门外有一男子自称是芫姜的故人，特来拜访。
李奂看了芫姜一眼：“你在这洛邑除了朕，还有其他故交？”
高江回道：“来人不肯通报姓氏，但观之仪表不俗，是位年轻郎君。”
李奂反倒起了兴致：“宣。”
芫姜照例是在前堂会客，李奂因身份之故不便抛头露面，却悄悄跟在芫姜身后，隐在帷幔之后，他倒要看看芫姜的这位故交郎君是何方神圣。
只见门外出现了一个记忆中熟悉的身影，来人明明是穿着极朴素的青衣布袍，却衣袂飘飘，犹如竹林闲士，当芫姜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不禁眼前一亮，惊喜地唤道：“师兄！”
此人正是与芫姜一同师从神医晏林深的师兄晏祈。
晏林深行医一生，医术名满天下，收徒却极为苛刻，他此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关门弟子谢芫姜，另一个便是这个大弟子晏祈。
若说芫姜是晏林深最宠爱的徒弟，那这晏祈便是晏林深最为倚重的徒弟，他虽是孤儿，却天分极高，自小就跟在神医身边，如今已是继承了晏林深的衣钵。晏林深曾断言，此子再历练几年，医术甚至能够青出于蓝。
芫姜记得，她八岁拜师之时，师兄晏祈便跟在师傅身边了，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儿时他二人常一处玩耍，一处学医，每每师傅罚她，都是师兄暗中相助，即便被师傅发现，连累师兄一同受罚，他也只是对着自己微微地笑着。
后来，她要入宫为后，师兄便随着师傅一同离开建安，云游四方去了，记得临走之时，只是默默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如今的晏祈已是与师傅齐名的医者，还是足足高出她一头，昔日的少年已褪去青涩，长成救济苍生的良医。
晏祈看着眼前粲然的笑脸，也露出了明月清风般的笑意，开口道：“芫姜，师妹，久违了。”
芫姜像儿时那样拽住他的衣袖：“师兄怎的来了洛邑？”
晏祈并未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长高了好些呀！”
芫姜嘻嘻一笑：“师兄莫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如今我也是这安仁堂的郎中了，治好了不少病人呢。”
晏祈宠溺地点点头：“不错，我进城这一路都听说了，咱们芫姜的医术就是厉害。”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地与芫姜拉开几步距离，毕竟眼前的女子已不是追在他身后娇俏的小师妹，而是有夫之妇。
二人跪坐，晏祈静静品着清茶，芫姜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连声问道：“师兄还未说，为何来洛邑？”
晏祈道：“我前阵子在青州游历，听说洛邑洪灾，谢司徒在城中苦苦支撑，这青州离洛邑不过七八日的路程，我便赶来，看看能否尽些绵薄之力。没想到，竟然听说洛邑城中还有个从建安来的谢神医，是司徒的子侄，我便猜到芫姜也在此处，便一路打听到安仁堂来了。只是，你既已为皇后，又是如何出得了宫呢？”
芫姜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陛下见我思父心切，特准我来洛邑。我到此处后，害怕大灾之后温病爆发，便助阿父一同防灾，又幸得文家药铺家主相助，总算是有惊无险，洛邑如今也安然无恙。”
晏祈的神色闪了闪：“如此说来，陛下待你倒是极好的。”紧接着，他仿佛自知失言，忙又道：“师傅他老人家已回归故里，如今年事已高，好在身子硬朗，每日闲来无事，便编撰医稿，只是时常惦念你。”
芫姜有些郁郁：“我何尝不想师傅，只是身不由己。”一转念，又笑道：“师兄来的正是时候，我这几日正有一桩大事要师兄相助，师兄今日刚来洛邑，舟车劳顿，不如就住在”
她还没说完，便听见身后帷幔里传出一声轻咳，那分明是李奂的声音，芫姜只得咽下后半句，说道：“师兄不如暂住在洛邑城中的驿馆里，也好与阿父相互照应着，今日先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与师兄细说。”
晏祈点点头：“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