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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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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芫姜呆在六疾馆内已经五日了,衣不解带地救治病人。

    果然不出所料,自生病的曲叟被送进六疾馆第三日起,他的孙儿也发了病。这孩子年仅八岁,唤做果儿,先是高热,食欲不振,不过两个时辰便卧床不起。

    紧接着,洛邑城中又有三三两两的住户染了温病,都是在琵琶巷与曲叟一家毗邻而居的百姓,前前后后被转移到六疾馆的病人多达二十余人。

    本来洪水渐退,百姓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又生出了温病,官府医馆均是严阵以待,洛邑城再度被笼罩在阴翳之下。

    万幸的是,有芫姜在,一切未雨绸缪,郡守等一干洛邑官员也算能干,十日过去了,温病竟被牢牢控制在琵琶巷内,没有蔓延至全城。到了第十五日,除了之前发病的五十余人外,再无百姓染病。

    芫姜一直守在病人身边,不断调配药方,针灸烧艾,穷尽手段尽心治疗病患。不少本来身强体壮的青壮年挨过七八天后,热度渐渐降了下来,可以进些水米,病情明显好转,只是她收治的第一位病人曲叟却是令人揪心。

    曲叟已是年逾古稀,本就体弱,芫姜虽然竭尽全力,但曲叟的病情不断反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身体眼看着枯败了下去。终于,挨了一个多月,曲叟撒手人寰。

    芫姜甚感颓败,不过好在她在救治曲叟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经验,对这次突如其来的温病有了更深的感知,又拟出不少药方和心得。黄柏叶煮水对退热最是有效,同时针灸内关穴和天枢穴能缓解腹泻呕吐,乌梅麻黄和杏仁共用可以解毒强体,萎薤白酒汤尚可平缓胸痹。

    这些新配的药方用于其他的病患身上,竟有奇效,好起来的人愈来愈多。就连曲叟的孙子果儿也退了热,可以坐起来进食了。

    芫姜稍稍松了口气,却依然不敢懈怠,每日起早贪黑,在病人身边奔波。她本以为自己忧心忡忡,夜里会睡不安稳,但不知是否是太过疲累的缘故,每晚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整宿连梦都不曾做过一个。

    她是当朝皇后,又是司徒爱女,饮食起居自然无人敢怠慢,又有司琴贴身照顾,虽然辛苦操劳,却并不疲惫。

    又是月上中天,芫姜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六疾馆的住处休息。司琴忙着摆饭,只见小几上都是些可口的清粥小菜,一小碟五味脯,一张掺了蜂蜜的隋饼,一盘芜菁罗勒菜羹,虽然简单,但都是她素日爱吃的。

    芫姜咽下一口饭菜,竟觉的肠胃被熨帖得无比舒畅,不禁夸到:“这六疾馆备的膳食甚是可口,司琴,莫不是你特意令人准备的?”

    司琴笑道:“哪里是奴婢,分明是陛下怕女郎吃不好,特意将身边的御厨派到了六疾馆内,专为女郎备膳。”

    芫姜一愣,她这几日在六疾馆忙里忙外,竟是很少想起李奂,如今温病已被抑制,想李奂这几天应该好端端呆在安仁堂里。

    入夜,芫姜沉沉睡去,许是今晚月色甚好,又许是司琴晚膳时提到了李奂,令她有些神思不属。睡到后半夜,芫姜竟然醒了过来。

    朦胧间,感到有人从背后抱着自己,虽是隆冬腊月,也觉得暖意融融,枕榻之间弥漫着奇楠香的味道。

    芫姜彻底清醒了过来,她转过身,便看到了睡在自己身边的李奂。

    多日不见,李奂依然玉颜如初,只是眼底泛着一圈青色,显然是并未睡好。感到怀里人的动静,李奂睁开了眼,习惯性地要给芫姜拽被子,却不妨一头撞进了芫姜的眸子里。

    李奂的嗓音有些沙哑,他蹭了蹭芫姜的鼻尖:“怎么醒了,自打你住进六疾馆,夜夜都睡得像个稚儿。”

    芫姜抚了抚李奂的眼角:“这六疾馆中都是些得了时症的百姓,陛下万金之体,怎可来此?”

    李奂将芫姜的手搭在自己腰间,颇有些委屈地说道:“你日夜在六疾馆忙碌,朕离了你,一个人难免寒冷孤寂,夜不能寐。”

    李奂一副小儿无赖的样子,芫姜一时没了办法,还想再劝,李奂又说道:“芫姜不必为朕忧心,朕已经乖乖听你的话,每日服用避温黑豆汤,夜里来六疾馆只呆在你的榻上,绝不进入病人的隔间。”

    李奂俯身,静静看着芫姜:“多日操劳,你又清减了几分,千万要记得用膳,问诊时一定要用明绣帕遮好口鼻,治病救人之事朕帮不了你,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芫姜本以为李奂向来偏执霸道,只要他看中的东西,恨不得囚在身边不撒手。未曾想到此次竟然放手令她医病,还默默忍受小别之苦。芫姜有些感动:“陛下每晚都来守着臣妾吗?”

    李奂点点头:“白天你事忙,朕来了也见不到你,只有晚上与你同榻共眠,方能安心。朕的芫姜好本事,不过月余就遏住了温病,果然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朕知道你醉心医术,以前在后宫,难免拘了你的性子。等洛邑事了,回宫后,你若是愿意,就带领太医署研制各类药方,一来造福百姓,二来也能打发时日,两全其美。”

    芫姜颇感意外,道:“陛下怎的忽然如此通情达理了。”

    李奂笑了笑:“只要你不离开朕,一切都好商议。若能令你开怀,朕都愿意去做。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芫姜是如何一早就笃定洛邑此次必有温病的?”

    芫姜此时断不会将前世之事告之李奂,只得说道:“阿父走后,臣妾做了个噩梦,梦见洛邑爆发时症,全城危在旦夕,后来阿父也染了病,客死异乡,只丢下我一个人。”

    想到前世的孤苦无依,芫姜眼眶潮湿,幸好今生一切都来得及,温病已经快要过去,阿父也安然无恙,只是没想到连着两世,她都无法摆脱李奂,真不知是缘还是孽。

    李奂若有所思,却也没有深究,只是轻轻拍着芫姜的背:“好了好了,那只是一场梦,如今都好起来了,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朕陪着你。”

    多少个夜晚,李奂在榻上对芫姜热情如火,索求无度,而今夜在这六疾馆中简朴的静室里,二人只是静静相拥,无关风月,只有月色如水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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