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遁逃
千钧一发之时，突然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将芫姜推开，她转瞬间被裹进一个厚实的怀抱，她看不清来人，却闻到了无处不在的奇楠香气。
耳边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巫女神像已是彻底崩塌，如玉山倾颓般，四分五裂，碎石乱溅，沿着高阶如潮水般滚下，众人吓得只顾逃命，一窝蜂般向大殿的正门涌去。
好在似乎有一队兵甲埋伏在殿外，临危不乱，指挥众人逃出殿外避险，又敏捷地冲进殿中，左躲右闪地避开碎石落物，奔向高阶。
芫姜被护在熟悉的怀里，虽是摔倒在地，却毫发无损。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李奂的脸。
李奂已是一头一脸的土，他微微支起双臂，减轻芫姜身上的重量，想要扶她起来，身形却突然僵住，面上露出痛楚之色。
芫姜惊觉不妙，她张开双臂，费力地架住李奂，越过李奂宽厚的肩背望去，只见李奂的左臂被几片瓦砾砸中，锋利的边缘割进了肉里，伤处已是鲜血横流，染透了衣衫。
芫姜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既是意外又是酸楚，她慌忙要起身，查看李奂的伤口，却被李奂摁住，李奂已疼得流下冷汗，他急急地说道：“别乱动，小心碎石。”
整个大殿已成一座危楼，好在兵甲已拥到了帝后的身边，将二人扶了起来，快速搀扶了出去。
——
待一切平息，李奂和芫姜已平安坐在马车之中，方才保护他们的兵甲正是李奂身边的亲卫虎贲军，虎贲校尉王济上前禀报道：“陛下，百姓已各自归家，只有十几人受了轻伤，送医馆救治了。在殿内砸死道士数人，观内其余妖道已被全部羁押，只是臣搜遍整个琉璃殿，并未发现翟灵和夔碧的踪迹。还有，观内后院有一处桃林，甚为隐秘，臣在林中的楼塔之中找到了此物。”
王济双手捧上一个锦盒，芫姜打开一看，里面盛着几枚珍珠大小的白色药丸，锦盒底部还有一份药方，她一目十行道：“此物应就是百花玉清丹的解药，将此物交给王太医查验，若是对症，便炮制分发给百姓。”
王济领命而去。
车厢内一时之间静了下来，芫姜也不说话，默默拿起金柄剪刀，仔细剪开李奂左肩的袍袖，他鲜血淋漓的肩臂便露了出来。
砸中李奂的瓦片虽已掉落，但还有碎片灰土盖在伤口上，被割裂的伤处创口有寸许深，一扎长，从左肩延伸到肘部，皮肉已是翻了出来，万幸没有露骨。
芫姜用清水清理伤口，又用长夹小心将杂质一片一片夹出来。细白的棉布擦拭着李奂的肩头和胸膛，很快便被染红。
李奂的身姿劲瘦紧实，肌肤光洁，放松时犹如优雅斯文的五陵少年，仿佛这双手臂只会抚琴焚香，簪花赋诗。然而芫姜却知道，他稍一用力，便会肌肉虬结，纹理流畅，如精铁般牢固，不管朝堂之上还是床榻之间，浑身都蓄满无法反抗的力道。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芫姜便是被囚禁在这双铁臂里，欲生欲死。
李奂斜靠着软枕，静静看着她忙前忙后，嘴角溢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芫姜拈起一根银针，穿上桑皮线，道：“陛下伤口颇深，还是缝合为好，可要用麻沸散止疼？”
李奂摇摇头：“芫姜在朕的身边，朕便不疼了。”
芫姜当下没有心思调情，轻声说道：“那陛下可不要乱动，臣妾这就开始了。”
她在李奂身旁跪坐，将银针快速穿进了皮肉。
血肉之躯焉能不痛？只是李奂鼻端嗅到芫姜的体香，看到她的手很稳，面对眼前淋漓的血污和腐肉眉头都不皱一下，神态安然，眼神专注，这外松内紧的神情在李奂看来竟是如此动人。
芫姜微微低垂着头，一缕鬓边的秀发垂落，拂在李奂裸露的肩头，随着芫姜的动作扫来扫去，仿佛是一根羽毛，一下一下搔弄着李奂的心尖。
李奂便真的不觉得疼了，胸膛虽溢出了冷汗，整个人却渐渐松快下来，将自己完全交付给眼前心爱的女子。
缝好最后一针，芫姜快速打了一个结，剪断线头，此时伤口已经止了血。芫姜又细细敷了一层药膏，包扎妥当，方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一边收拾针线，一边叮嘱道：“这几日不可沾水，每日就寝前换药，我会嘱咐高江，小心伺候陛下。”
她见李奂还赤着膊，怕他着凉，便拾起车里的厚氅，要给他披上。
李奂单手握住了芫姜的双腕，轻轻一拉，芫姜又跌到了他的近前。李奂将芫姜的双手覆在自己胸口，柔声问道：“为何是高江？朕只想要你。”
车内昏暗，光阴只能透过窗牖照进来，李奂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唯有双眼异常明亮，似乎渴求着芫姜的回应。
暖暖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芫姜却不敢看李奂的眼睛，她想要靠近，心中却依旧疑云重重，看不清前路。
“陛下为救臣妾受伤，臣妾自然竭力照顾，只是难免笨手笨脚”芫姜顿了顿，终于问道：“只是臣妾还想问一句，陛下为何要救我？”
李奂松开芫姜的手腕，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芫姜当真不知晓吗？”
芫姜鼻子有些发酸：“臣妾知道，陛下心中对我尚有余情，只是既然如此，陛下当初种种所为又是为何？我如今看不透陛下，不知留在陛下身边，等待我的是山穷水复还是柳暗花明。我当日在后宫，从鲜花着锦到四面楚歌，如同死过一次的人，如今再不敢奢求陛下的情意。”
李奂抚着芫姜的发端：“芫姜莫怕，朕当初的确在你和江山之间权衡利弊，可惜朕注定不是雄才大略的帝王，终究是舍不下你。此生，朕绝不会放你走。”
“只怕若有一日，陛下悔不当初，只需松开手便是。可我便只能坠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芫姜贴着李奂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如同战鼓震耳欲聋。
“芫姜莫怕，从今往后，朕定会护你周全，若朕食言，今生就死于乱兵之中。”
李奂说出如此毒誓，吓得芫姜心头一跳，她想要起身捂住李奂的嘴，却被李奂转身抵在了车厢的角落里，炙热的吻便压了下来。
车内燃着银丝碳，李奂赤裸着胸膛竟还觉得微微发热，他不满足于眼前的美景，一只手也是如鱼得水，灵活地探进芫姜的衣襟内。
芫姜连连推拒，她自幼便是闺阁千金，虽知道李奂在闺帷之中甚是孟浪，但也觉不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马车内同他胡闹，想到一帘之隔便是侍从和虎贲，芫姜的脸已涨得如同一块红布。
芫姜小声劝道：“陛下，小心身上的伤。”
李奂并不停手：“那芫姜就乖乖别动，你我刚刚一同历经生死，朕情难自禁。朕只是浅尝辄止就好，自有分寸。”
鬼才相信他的浅尝辄止，芫姜想要推开李奂，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一时之间投鼠忌器。
就在此时，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臣司徒谢绾见过主上，不知臣女芫姜安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