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夔碧
大殿的香客中有不少人曾受过谢芫姜的救治，自是一眼认出了她，心中感念芫姜昔日的恩情，自觉禁了声，殿内的混乱渐渐平息。
翟灵心知芫姜来者不善，定是楚楚的帮手，便挥挥手，令道士退下。整整衣襟，道：“这位香客又是何人，可是这位小娘子的家人？”
芫姜道：“我乃洛邑城中安仁堂的郎中，自洛邑洪灾以来，协助谢司徒给城中百姓治伤看病，想这殿中就有不少人都曾经我亲自诊治。”
不少人不住地点头。
芫姜走到楚楚身边：“两日前，这位楚娘子找我看病，也曾给我看过她每日服用的百花玉清丹，我今日正好带了一枚在身上，诸位可以看看，是否就是出自琉璃观的百花玉清丹？”
芫姜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盒，传给周边的众人。
几个妇人打开药盒，凑在一处，仔细嗅了嗅，道：“不错，这确是百花玉清丹的味道。”
芫姜收起药盒：“这丹药名为仙丹，实则不过是用砒石、红铅所制，初初服用时，确有蚀疮、去腐、神清气爽之状，但服食久了，便会毒入肺腑，浑身奇痒，哪怕穿着丝滑绢衣也会肤痒难止。日子再久些，便会肌肤溃烂，难以救治。”
众人显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有几个妇人颇有些惶惶不安。
芫姜目光如炬，便对这几人说道：“自这翟灵第一次舍药已过去两月有余，每一枚丹药都要香客用重金求得，普通妇人自是无法每日服食，但也有富户出手阔绰，可私下购得十数枚，若是断断续续服用，算算看也有人已服用二十余枚了。我想问问看，可有人近几日觉得身体微痒，用手抓挠便会出现红痕，若是穿普通麻衣，还会生出红疹，且白日精神倦怠，夜间却难以入眠，盗汗连连？”
几个妇人面露惊恐，更有一个身段富态的贵妇人颤巍巍说道：“谢郎中这样一说，倒是与我颇为对症，我以为只是阴虚失眠之症，难道真是这丹药有毒？”
那翟灵见人心动摇，忙一把拉住芫姜，力气竟大得出奇，几步将她拽离众人，二人一同立在巫女神像之下。
翟灵用众人听不清的低语说道：“先生自做你的神医，我自做我的道士，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生财有道，先生需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今日可要三思而行。”
看着翟灵阴恻恻的眼神，芫姜毫无惧意：“你是道是妖自是心中有数，我既为医者，自不能放任你毒害众人。你若有自知之明，不如交出解药，认罪伏法，郡守仁厚，必能轻判。”
翟灵眼神晦暗不明，他松开芫姜的手，高声说道：“我知谢郎中是这洛邑城中的神医，对百姓多有恩惠。只是今日仅凭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和一枚丸药就要污蔑于我，到底难以服众。这天下的丹药外观大同小异，只是配方都是不传之密，你身为名医，若是用砒石红铅制成丸药冒充百花玉清丹栽赃于我，也是便宜得很吧。”
翟灵看着殿内神情不一的众人，又加了一把火：“只怕谢神医是看我琉璃观威望渐隆，不甘人后，怕我挡了你的营生，才有今日这一遭吧。”
这翟灵倒是会算计人心，他深知世人多有讳疾忌医之心，大多愿意相信自己无病无灾。只要他咬死了不认，芫姜又拿不出确凿的人证物证，已服食了丹药的妇人便会不经意地站在他的一边，相信自己服的乃是灵丹而非毒药。
果然，此话一出，殿内又起哗然，不少人纷纷附和：“看来这谢神医毕竟年轻，虽然医术超群，但到底经不住沉迷名利，为沽名钓誉坏他人声望，也是有的。”
芫姜凛然望向众人，虽面对千夫所指亦不后退半步，她高声说道：“既然楚娘子和我的话，诸位皆不信服，那此人诸位可还认得？”
话音刚落，只见谢氏家仆从殿外押上了一个人，直接推搡到大殿之上，众人定睛一看，甚是面熟。
芫姜冷笑道：“翟观主，此人你可识得？”
此人正是翟灵当初当着众人的面救治的落难女子夔碧。
这夔碧最初以落难逃荒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浑身脓疮溃烂，奄奄一息，好巧不巧晕倒在琉璃观门前，被翟灵所救，每日服用一枚百花玉清丹，十日后竟百病尽除，美貌如初。
正因如此，琉璃观才声名显扬，引来众多香客，百花玉清丹更是被传为养颜治病的神药，重金难求。
众人私下说道：“这不就是那个乞讨的病女人夔碧吗？她被翟观主治好了病，不是要回转家乡，怎的还在洛邑城中？”
芫姜见翟灵脸色颇为难看，便说道：“只怕逃难染病是假，这个夔碧与翟灵串通一气，合伙坑害百姓，蒙骗钱财才是真。”
原来芫姜早有准备，她还未探清琉璃观的水有多深，自是不敢奢望凭着一个楚楚就能扳倒翟灵，于是暗中派谢家家仆打探，发现了夔碧的踪迹，此人必是戳穿翟灵谎言的关键。
芫姜立刻命家仆暗中将夔碧拿下，送至郡守衙门，在刑房连审带吓，终于逼问出实情。夔碧果然是与翟灵合谋，她也愿意当众将真相说出，以求戴罪立功。
芫姜质问道：“夔碧，事到如今，你只能实话实说，你与翟灵到底有何干系？”
不想夔碧见到翟灵，竟一个挣崩挣脱了家仆的看押，灵活得像一条泥鳅，瞬间跪倒抱住翟灵的腿，哭道：“翟神仙，快救我。”
夔碧整个人都紧贴住翟灵的腿，仿佛抱住唯一的支撑，哭诉道：“我的确是自汝南逃难过来的，因一路上与亲人离散，身无分文，逃进洛邑城中之时已是沉珂难起，幸得翟神仙赐药，这才捡回一条命。我本想出城去寻家人，奈何人海茫茫，不知家在何处，只得先在洛邑落脚，徐徐寻之。”
夔碧已将涕泪蹭到了翟灵的襟摆上，却还是死不松手，无限委屈道：“那日，我正在琉璃观上香，祈祷家人平安，不想一出观门，就被几个陌生人掳走，到了一处阴森之处，见到这位谢郎中，就是他威逼我今日攀咬翟神仙。我虽是个柔弱女流，但也绝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